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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醒瞥他一眼,哑着嗓子问道:“出什么事了?” “没什么大事儿,也就是府里来了几个老爷从前的门生。” “江南来的?” “是。江南还来了——”小厮点点头, 终是将书信拿给他,“一封信。我看公子睡着,就想叫公子再睡会儿。” “我睡没睡,你不知道?这病也就是春日回暖的时候厉害一些,入了夏便好了。”徐醒撑着身子坐起,半倚靠在高枕上。接过书信,温温柔柔地扯了两下封边儿,才将信封撕开一个小口,又吩咐道,“蜡烛。” 那小厮赶忙将蜡烛端来,榻前放的东西太多—— 一个空了的药碗,那里边还有一个碗底的药渣,是徐醒才用过的;一本诗集,被他翻得有些皱了,有的时候咳得厉害,脑子不大清楚,徐醒一伸手就抓住它;还有几只竹叶编的蚂蚱,搞得那儿像是个蚂蚱窝。 徐醒大抵是眼花,小厮便靠在榻边,举着蜡烛,凑近了给他照明。 信不长,是徐醒看得慢,连看了两遍,又默念了一遍。看过之后,就用烛焰将信纸全烧了。 他躺回去,半边脸都陷进软枕里去,无意识地将苏衡的名字念了两遍。 恐他是要那诗集,小厮就将榻前放着的诗集拿在手里,他要时随时就给他。 “不用。”徐醒朝他摆了摆手,“苏元均倒是厉害……人还在外边逛着,文书就先到了江南……咳,想也知道……那文书必定是厉害极了,难怪江南的人慌了,匆匆的、就北上。” “公子?” 徐醒思量半晌,才开口问道:“皇帝还在城外军营?” “是。” “在城门盘查的人早该去报信儿了,一来一往,天光大亮时,也该回来了。” 小厮低声问道:“那老爷是不是要……” “他不会出面,他要那几个门生帮他探路。”徐醒垂眸,“为君之道,在一拿一放之间。徐家根基太深,倘要用兵,也不是没有,什么时候把几个世家逼得急了,学他一年前进兵长安,那可完了……皇帝若是执意改制,扫清官场,或囚或抄,他应当有分寸。” “公子的意思是?” 徐醒缓缓地翻了个身,背对着他:“不用管他,他又不傻。” * 几个江南官员才进城门,所乘马车方才驶过长街,城门便开了一扇,一个骑着马的士兵箭似的就冲了出来,往城外军营去报信。 从天色不明,到熹微蒙亮。 匪鉴站在帐外,只轻唤了一声皇爷。 帐中李砚翻身坐起,很快地、却没什么声响地走了出去。他掀开帐门悬挂着的防风毛毡,朝匪鉴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匪鉴垂着首,站到一边等着。 李砚回了帐中,拍了拍吴端的肩,将他喊起来之后,又给睡得正熟的陈恨掖了掖被子。 忠义侯可以赖床,镇远府的吴小将军不行。 大早上被喊醒的吴端用双手搓了把脸,好教自己快醒过来。 草草套上衣裳,李砚与吴端到另一间帐里说事儿。 城中派来通报消息的人说:“三更天的时候,江南来了几个官员,径直往朱雀长街徐府去了。” 还未认真洗漱,那时李砚正挽着衣袖,在铜盆热水中濯手。 吴端朝那人摆了摆手:“辛苦了,在营中休息休息再回去。” 李砚不紧不慢地洗漱,再束了头发,戴上冠子。 恐他是在想事情,吴端也没敢出声打搅,只是守在一边,困得直打哈欠。 忽听闻李砚道:“他们都来了,朕得回去接招。” “是。”吴端应道,“皇爷是不是点些兵带回去?” “不用。”李砚拿起巾子,将手上水珠擦净,又丢了回去,“对一群文官动武,被抓住了把柄,他们要大做文章。况且徐歇不在里边,对他们动武没什么意思,容易打草惊蛇。” “那皇爷?” “就这么回去。那群文人不是自诩通身傲骨打不断么?朕倒想试试,那是不是真的打不断。” 饶是吴端,这时也察觉出些许不对劲来,劝道:“皇爷是不是留些分寸?到底……” “不用,朕就没想过要给他们留分寸。你在城外好好带兵,等着三月春猎便是。”因等会儿要骑马,李砚从腰带中将系袖子的带子抽出来,将衣袖收紧,又绕了两圈,随口道,“循之,你懂不懂得,要扳倒一个誉满朝野的人,要怎么办?” “臣愚钝。” “当年皇长兄是不是这样一个人?他们怎么扳倒的他,朕原模原样的还给他们就是了。”李砚看了他一阵,见他一脸怔怔的,随口便道,“要是离亭,一准就知道朕的意思。” 吴端仍道:“臣愚钝。” 他一面绑起衣袖,一面往外走:“不过这事,别叫离亭知道。” 吴端一愣,随后明白过来:“好,臣绝不告诉他,皇爷其实自个儿就会绑袖子。” “不是这个。”李砚皱了皱眉,“朕说的是江南官场,还有徐府的事儿。长安情势不明,先别让他知道,他心思多,又总喜欢挡在前边。不要叫他知道,省得他又落得一身伤。” “啊?好。”吴端嘀咕道,“其实陈离亭说那是他荣誉的勋章来着。” 李砚一听这话就笑了:“他什么时候说的?” “也就是臣某一回去看他,他对臣说的。” “他也不用再添勋章了。”李砚清了清嗓,“对他只说来了两封加急的折子,朕赶回去处置。他要是喜欢在你这儿待着,多待一会儿也没关系。怕他们把事情闹大,闹得他也知道了,朕回去把那几人料理了,再让他回去。” 吴端低头应道:“是。” 其实想也知道,就那几个文官,能掀出怎样的风浪来?李砚对陈恨,却偏要做万全之策,将他严严实实的囚在安宁的地儿,谁也扰不到的地儿。 “他心思细,什么事情瞒着他,他有时猜得出来,你注意点,别叫他看出来了。” 吴端愈发低下了头:“是是。” “你别总是闹他,惹他不痛快。” 吴端将头低得不能再低了,口里应着:“是是是。”心却道,偏心眼儿,皇爷就是偏心眼儿! 帐外,匪鉴已整好队伍,就等着李砚了。 李砚翻身上马,临走前对吴端道:“袖子的事儿,也别叫他知道。” 吴端好无奈地最后应了一声是。 * 天光大亮时,一夜无眠的徐醒终于枕着手臂沉沉睡去;李砚骑在马上,远远地望见了长安的城门;营帐中的陈恨也醒了过来,随手往身边一揽,只抱住叠得齐整的一床被子。 他伸手往被中一试,冷的。 转眼见另一边榻上的吴端也不见了,顿时清醒过来。他踢踏着鞋子,披了件外衫就要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