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瘾：直播时代（01）

    第一章·我，生活于此的理由2020年6月30日厚重的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将所有的春光明媚都毫不留情地挡在了窗外。昏暗的房间内算不上宽敞，一张硕大无比的床更是直接占去了七成的空间，即使是剩下的那些角落也全都堆满了零乱无章的杂物，让这个空间紧张的小房间显得更加局促而逼仄。

    大床之上，隐约能够看到一个人形的物体蜷缩成一团，“人形物”用床单将自己的全身都裹了起来，只有一只脚还暴露在外面，彰显着“它”是一个人而非什么不明条状物的身份。

    “您有一条新的信息！您有一条新的信息！”突然响起的声音打破了沉静，也破坏了这片拥挤、局促、昏暗的小空间内时间凝固的假象。床上的“人形物”立即对这声音产生了反应，“它”扭动了几下，如同一条正准备吐丝结茧的蚕，但“人形物”的运动也到此为止，当突然出现的声音突兀地消失后，“它”就再次回归了平静，就连卷住床单姿势都和之前相比没有什么改变。

    “您有一条新的信息！您有一条新的信息！”然而毫无感情的提示音再次响起，并且比起之前来得更加聒噪而持久。“人形物”在又扭动了两次之后终于无法忍受了，“它”艰难地直立起上半身，然后用手在自己作茧自缚的床单卷上挣开了一个破口，随后大声喊出：“关闭声音！”聒噪的提示音立即消失了，大床上的“人形物”也一头栽倒在床上，扭动着就要继续方才被打搅的美梦。

    然而这个回笼觉“它”是注定睡不成了……“人形物”倒下不到十秒钟，聒噪的提示音就再一次响彻在这个局促的小房间中，仍然是一成不变的强调，仍然是一成不变的内容：“您有一条新的信息！您有一条新的信息！”梅开三度，裹在床单内的“人形物”终于忍耐不住了。

    “啊啊啊啊啊啊，搞什么鬼啊，吵死了吵死了吵死了！我要睡觉啊！”彻底被吵醒的“人形物”开始在床上不停地挣扎、翻滚，然而那不断重复的提示音却好似跗骨之蛆一般，始终都在她的耳边不停聒噪着、反复着。

    “您有一条新的信息！您有一条心的……”“别吵了！”一阵物体被摔出去并落在地上的声音响起，聒噪的提示音终于消失了，而“人形物”也长舒一口气，脑袋一歪就要躺回到床上。

    然而这一次“它”的身体只和床接触了两秒就再次弹了起来。

    “啊啊啊啊啊啊！我的终端机！”悲鸣声划破了好不容易重归平静的空气，看来这个早晨对于这间房间的主人来说注定不会平静了。

    半小时后。

    吴喵喵站在人头攒动的轨道车站内，不停抽动着鼻子，发出吸气的声音。

    她的眼角很红，妆也画得很简单，完全达不到她日常出门的最低及格线。但这些都不算什么，跟把刚买了不到一个星期的终端机扔下了床而且还摔碎了面板这件事相比，妆面不好看什么的都不过是小意思，只是她今天早上倒的所有霉中最微不足道的缩影而已。

    实际上，真正让吴喵喵心疼到红了眼睛的并不是那台摔碎了面板的终端机，毕竟她买的是最新的虚拟显示款，只要不拿出来就没人知道面板是裂的，碎裂的面板也并没有真正影响到终端机的使用。

    真正让吴喵喵感到心疼的是她打开终端机之后看到的那一连串的消息，也就是那些聒噪的提示音的源头，同时也是导致她把终端机扔出去的罪魁祸首。

    那是信用卡账单。

    一长串的、密密麻麻的、几乎看不到头的信用卡账单。

    只有在每个月的这一天，吴喵喵才能真正回想起来自己到底办了多少张卡，又花了多少钱。至于这些账单里有多少是毫无价值的冲动消费的结果……这种事她早就不去想了，反正结果是确定了的，就像无论她怎么清理都无法让自己房间内的那些杂物变少一样，她根本无法控制住自己购物的冲动，而控制不住源头，她也只能放任自己的房间被越来越多的无用之物填满。

    唉……算了，不能再去想这些不开心的事情了。今天可是重要的日子，是开心的日子，要开心，开心才对！

    心中给自己打着气，吴喵喵将视线转向窗外的风景，逐渐转移开了注意力。

    今天是一个特殊的日子，她已经为了今天准备了好久了，如果没有早上的意外那么今天对于吴喵喵来说绝对是非常美好的一天。

    吴喵喵要去见一个人，一个朋友，一个她曾经关系最亲密无间、两人甚至还当了好长一段时间的室友但却在前不久才因为某些现实原因而分开的好姐妹、好闺蜜。

    轨道列车到站了，刚刚停稳的列车刚刚打开车厢，车内的人就迫不及待地涌了出来，而等到车厢内的人全部下车以后，原本站在站台上的人才开始走进车厢。一上一下泾渭分明，没有任何人指挥却展现出了无与伦比的秩序。

    和身旁的其他人不一样，吴喵喵走进了靠右侧的车厢，这是通往下一层城市区的车厢，而在这个车站内除了吴喵喵以外没有第二个人走进开往下一层的列车。

    这并不奇怪，毕竟所有人都知道只有不断地往上爬才能获得更好的生活，而对于那些平时在这一层工作却又承担不起这一层的房价与生活成本的人来说，选择紧邻的下一层城市区居住、每天乘坐轨道列车上下班就成为了最佳的选择。今天是工作日，现在又是正常通勤时间中上班的时间，所以从下层开上来的车厢内挤满了人，开往上一层的车厢也都是乘客，唯独开往下一层的车厢空空荡荡，几乎看不到几个人影。

    在吴喵喵站在站台上等车的时候，她就注意到有几个视线一直在有意无意地打量着她，准确的说是在打量她的身体和脸蛋。这样的视线对于吴喵喵来说早就已经习以为常了，但今天她却察觉到了不同，当她率先走进靠右的车厢后，那几道原本还在遮遮掩掩的视线顿时变得直接甚至露骨起来，如果不是吴喵喵时机抓得好赶在车厢关门的前一刻才走进车厢，那几道视线的主人绝对会追上来并缠着她不放，对此吴喵喵可是有着十分惨痛的教训。

    要知道虽然从下面一层城市区上来的人和从这一层城市区出发去更上层的人会在同一个站台内交错，但两群人向来是互不干涉也互不往来的。说白了，前往上层的人觉得自己是本地人，看那些从下层来的人自觉高人一等，不屑于去搭理他们，而从下面一层来本层的人自知会受到这种对待，也不会不知趣地去加入本层人的队伍。正是因为这样的原因在通勤时间最繁忙的车站内才会出现下车乘客与上车乘客秩序井然、互不干涉的景象，而这样的链条又在几乎每一层的车站内都会上演，这些在本层车站内乘坐开往上层列车的人在到达上一层之后也会变成外来者，而他们也将会迎来上一层本地人排斥的眼光，也会自觉地与上一层的本地人保持距离，重复体验他们刚刚排斥过的那群人所体验过的经历。

    然而这样的链条也会导致一个问题，那便是乘坐车厢上下方向的不同成为了无比明显的身份标签，使得那些因为特殊原因而不得不乘坐反方向列车的人遭遇不该有的麻烦。其中又以吴喵喵这种一个人乘坐往下列车的女性遇到的麻烦最为棘手，因为在一些本地人特别是本地男性眼中，会在早上这种别人通勤的时间乘车“返回”下一层的女人只有一种——在前一天晚上乘列车从下层上来并且工作了一整晚的女人，而会通宵工作的职业又是女性，答案便呼之欲出了。

    吴喵喵至今还记得，她第一次一个人乘坐向下的列车时因为不知晓这些潜规则而提前走进了车厢，结果有两个本来站在她身后要往上层去的男人直接跟在她的身后上了车，并且直接开始对她动手动脚。由于往下的列车上没有别的乘客，吴喵喵直接陷入了孤立无援的境地，如果不是列车的下一站有人上车分散了两个男人的注意力让她得以趁机逃出车厢，她绝对会被直接在车厢内当场轮jian的。事后，吴喵喵才知道自己是被当成了来这一层“工作”的风俗女，虽然这样的人并不是每次都有，但她还是长了记性再也不会在车厢到站后就马上走进下行的车厢了。

    尽管有着这样的风险，但吴喵喵仍然坚持着每个月都乘坐列车去见自己的闺蜜。她的坚持其实是出自一个十分简单的理由：她要亲眼看一看自己那位选择放弃一切、甘愿去下一层生活的挚友到底过得怎么样了。她要看到最真实的对方，而不是一个精心打扮过的、表面光鲜的样子，为了这一分“真实”，她甘愿每个月都冒这样的风险。

    不然，不然……她还拿什么让自己继续坚持下去呢。

    看着窗外逐渐下沉也逐渐变得热悉的景物，吴喵喵的眼神渐渐阴暗，嘴角却一丝丝勾勒出弧度。

    下行的列车运行的很快，一路上绝大部分的站点都是无人上车，只有在到达下一层之前的最后一站上来了一个女人。这个用不合季节的大衣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女人一进车厢就发现了角落里的吴喵喵，并且一直在用警惕中带着狐疑的眼神打量她。吴喵喵自然注意到了对方的视线，但她毫不退缩，大大方方地迎了上去，直接与对方对视着。

    似乎是从吴喵喵的气势中看出了什么，裹着大衣的女人很快就收回了视线，坐到了车厢内离吴喵喵最远的一个位置上。没一会儿她的头便靠在了车厢的护栏上，显然已经进入了梦乡。

    吴喵喵清楚这个女人的身份或者说职业，毕竟她自己就曾经被错认为是对方这个群体的一员。

    这是一个风俗女，一个以出卖rou体为职业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