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袁平安站在角落里，对这个家而言，他只是个陌生人，是空气，是尘埃。但这不该怪家人，他天生就没有存在感，无论是学业，交友、家人，于他而言，都是空白，哪怕他站在其中，所有人也只是从他的世界经过。 这话说起来可真矫情，他这么活了十八年了，也读到了大学，今天，弟弟的出生，彻底将他的所有淹没。家人们温柔地抚摸婴儿的小脸，说起关于未来的希望，爸爸做了好几道菜，jiejie也吃到了雪糕。 自己实在太矫情了，袁平安将耷拉着的手垂落到胸前，明明父母给他的银行卡里打钱，让他有学上，也没和个叫花子一样在桥底下待着，不是很好了吗？自己还活着，而家人的爱，他只是无福享受。 他关上了只属于自己的屋门，其他人好像都忘记了这个房间，没人打开过，也没人朝里面说过话，那些平安一厢情愿的，在假日被父母打开的窗帘，落下的阳光，和数落声，通通没有。应该很自由吧，可他只感到孤独。 牙刷和各种用品，都要在使用后拿回房间，不然会被当做杂物扔掉。平安已经吃了好几次亏了。 他放好插卡器，打开了台式电脑，《荣耀》两个字，在画面中一闪一闪，提示游戏正在载入中。抽空打好了一整天的凉水，解了手，再给娃娃换了尿布，他又坐回来，看向自己的战法角色。 其实当初考上大学，他是想好好学习的，但…… 他抿抿嘴唇，用水湿润干涩的口腔。学习好了又怎么样呢，也不会有人注意他，学校里，没有朋友，点名点不到自己，考试总是忘发自己的试卷，大一过去半年多了，他还是个透明人，以后上班工作，也还是如此的话，人生有有什么意思。 他托着腮帮子。玩荣耀，是在参加社团依旧没人发现他的晚上，看了对床的舍友在玩儿，他才去下载的。想，万一能和舍友们用网络搞好关系呢，万一大家就彼此熟悉了呢。可惜，虽然在游戏里，他大喇喇地顶着个角色名，能和玩家们买东西，组队，确实比现实的存在感稍高些，但只要他十几分钟不说话，也还是会被遗忘。 他没有加到舍友们的好友，发过去了也没人回，他只能自己玩儿。玩的战法，几个月了，他觉得有趣，也看了不少论坛的教程帖子，独自咂摸出了只适合他自己的打法。因为他永远都不会有队友，他要适应一个人的游戏。 “咦？奇怪，我数过的，十只兔子，正好够任务，怎么少了两只，旁边没人啊。”一个职业神枪手在旁边逼逼，而平安已经抱着战利品跑远。神枪手和战法是他经常能碰见的两个代做任务的年轻人，而平安更只是个靠低级怪攒战斗经验，给自己编教程的苦逼玩家，他们一直都没什么交集。 “这都好几个月了，灵异事件？”屏幕外的战斗法师玩家摸摸头发。“啊？怎么了怎么了？”正好写完作业，端了杯水经过的小姑娘趴到了亲哥哥的肩头，聚精会神。“这个世界上真的有灵异事件吗？” “不可能不可能的。我们说着玩儿呢。”“对对，哪里有鬼啊，放心有哥哥在。” 将小姑娘糊弄过去后，两人犯了愁。 “这还是有哪里不对劲啊。” 一个月后，袁平安还是决定退学了，他说不清未来要做什么，但收破烂的话，只要勤快点儿辛苦点儿，应该也能养活自己。他去了大学的办公室，什么都没被问，就签好了字，好像根本就没人注意到有人来过。 回了家后，他把退学通知书放到了桌上，爸爸看到了，瞥过一眼，然后走开。 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连责骂也没有。 袁平安缩在角落里，停了半刻，去看看小小的婴儿，和对方玩了会儿。就拿着水杯回了屋子。“小宝在笑呢。”“哈哈，笑得真开心。”mama和jiejie都在照看婴儿。mama已经是大龄产妇了，希望老了后，自己还有办法回来照顾他们。 不，或许连这个家都进不来了吧。 他望着收拾好的，准备第二天带走的行李，再次打开电脑。最后，玩一把，明天，就要为未来的命运奋斗了！要加油啊！平安！ 上号后，他一个人去挑战副本，当然，没有打穿，刚打完第一个，就丝血地跑出来，反正拿到战利品了，不慌。他也好眼馋自制装备，但那不是他这种低等级又手残的人配做出来的。 “这边有三十五只蜘蛛，嗯？怎么少了十只？什么情况？”苏沐秋一板一眼数着今天的工作量，再次发现恶灵作祟，他深吸一口气，很努力地看向了还剩下的二十五只，果然，又一只被打死了，而那个空无一人的地方，渐渐在他的瞪视下，映射出来了什么。 “我靠，透明套装？”苏沐秋惊讶至极。 “什么透明套装？哪有……”叶秋也看见了那忽然出现的战法，袁平安刚揍完，看到爆出个白板，就抢先捡起来，才注意到过于渗人的视线。“活人？”叶秋一直盯着，对方身上的装备也不是什么套装，甚至就是新手的破烂货。 “你……” “你们能注意到我？”袁平安愣了好一会儿，颇为欣喜若狂，可又想了想，转身跑了。 “唉？你等等啊。”苏沐秋刚追过去几步，袁平安直接下线。“我去，猥琐！” 袁平安才不懂什么猥琐不猥琐，他摘掉耳机，慢慢想起来刚才发生的一切，这得来不易，但他很怕失去，所以宁愿从没得到过，才慌慌张张下了线。将台式拆开，分批放到行李箱里。至于主机外壳，只能等找到租房子的地方，再买一个，或者……去垃圾箱里捡一个把，修修也能用。 他看向远处不再光亮的天色，他这么个除了精神上，没吃过什么苦的人，能受得了只能自己照顾自己，自己赚钱给自己花的生活吗？ 第二天，他拖着行李箱，和家里的每一个人，包括那婴儿，都说了再见后，防盗门一开一合，家中便少了一位成员。“小宝怎么忽然哭了？”“不知道啊，都说婴儿灵感高，会不会看见什么了？”“哈哈，别逗了，妈。” 袁平安并不清楚家中真的有生物在关注他这件事，他心灰意冷地离开。出了小区后，看向沉甸甸的天空，随便买了个冰棍，慢悠悠地往前走，渐渐地，行人多了起来，他走在其中，并不会有人关注到他。 “进了嘉世，签了合约，咱们就算有正式的工作了，叶秋！” “该是买点什么东西庆祝一下，你赶紧把钱包拿出来喽。” “为什么是我掏钱啊，叶秋，你又想跟沐橙说是你请客的对不对？” 两个帅气的青年人在袁平安前面打闹，很是青春。平安颇为老成地笑了笑，像在看两个小孩子一般，他们顺着绿灯，走在人行道上。苏沐秋正一巴掌拍向叶秋的后脑勺，视线跟着一转，目光落在他们的身后，一个因为注视而慢慢显露出身影，颇为慈爱笑看他们的青年人。 他唇角上还沾着融化的奶油，一双眼睛以为笑容而眯起来，又温柔又好看，整个人清清爽爽，拖着不算大的行李箱。苏沐秋很快晃过神，想起这家伙的身影是慢慢浮现的，又好奇又震惊，不自觉就停了下来，落后他两三步的叶秋便也跟着停下。 随后，一阵狂风窜了过来，在巨大的尖叫声和刹车声中，苏沐秋看到了那个青年人惨白的脸蛋儿和那惊恐至极的表情。“沐秋……”叶秋哑了嗓子。苏沐秋赶紧回头，才发现，不过他一手臂的距离，那明晃晃的刹车痕迹中，掉了三只鞋，还有些血迹。 “……怎么，怎……” 苏沐秋和叶秋忙着救人，而袁平安被没看见他的很多人挤了开，坐在路边的绿化带旁，缓了会儿，他坐上公交，向火车站而去。他还活着，虽然作为一个透明人不被注视，可他依旧活着。 他漫无目的地在售票台随便买了有座的车次，上车，到站，一路颇有些浑浑噩噩。他想玩儿荣耀了，只有在荣耀里，他才能翻找到自己存在的价值，大概，他一辈子都离不开这款游戏了，可千万别倒闭！ 他心里祈祷，他并不知道，荣耀有多火，甚至已经有组建好的战队，等待着发令枪“砰”的一声。 一路坐车，实在很累，他靠在长椅上，看着手机里各种租房的信息，都很贵。果然，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他暗叹口气，瞄向这片挨着火车站的老城区外，一座不算大，但生意比较火爆的网吧。 他搓搓手，犯了荣耀瘾。提着行李箱进去后，才发现是一个什么荣耀战队的招募现场，战队老板就是网吧的老板。战队？战队是什么？平安不懂，他看了看比赛介绍。总之，就是可以免费打游戏的活动。 那可太好了！ 平安安静地在前台登记了信息，找到一台机子坐下，插入自己的战法账号，完成战队老板指定的游戏目标，他稳扎稳打，心态平和，失误率非常低。很快，他背后也围过来人，都看着他的电脑屏幕。 “这个不错。” “好稳啊，这里的走位一点都没浪费。” “好，又拿到一个！” 袁平安并不知道自己的水平，反正，他免费玩到了荣耀，对他而言，就是一天的收获。 “唉？这台机子怎么有人玩儿。” “唉！这怎么有个人！” 当袁平安的肩膀被人小心翼翼地点了点后，他猛地回头，竟然也被吓了一跳。 老板看着不老，是个和和气气的中年人。就这么饶有兴趣地聊了会儿，袁平安就成了战队里的第一位成员，网吧不大，但战队的位置在后面的房间，还有个小餐厅，主要吃外卖。二楼几个包间当了宿舍。 当平安把行李箱放进仅能放下一张床的小屋子时，他还有点诧异。 忽然找到了住处，忽然有了工作，很奇怪的经历，可又莫名的顺利。这似乎是荣耀带给我的……吃饱后，老板在训练室让他们彼此做了介绍。介绍完一圈大家都开始互相聊天时，老板忽然想起了袁平安，让他也做个自我介绍，其他人也恍惚着明明那边没坐人，怎么忽然冒出来了。 平安做完自我介绍后，好多人又都忘记了他。“那我叫你平安吧，我现在是诛仙战队的队长，你叫我张哥和队长都成。”同样是年轻人的张简友好地摇摇手臂，却和平安的眼神微妙地错过了。他根本没看到我，还在打招呼啊。 袁平安笑起来：“那……那，好的，张哥。” 晚上，他搜索起了什么叫战队，就在官网上看到了几个报名成立的战队名称，他一个个读过去，看见了“嘉世”这两个字。“嘉世，是那两人说的吗？他们也是战队成员？”他想了会儿，跑到训练室蹭电脑网费和电费打游戏。 苏沐秋和叶秋今日惊魂未定，但他们没带着情绪回家，提了些菜，和沐橙说起签约嘉世的事情，高兴了好一会儿，等小朋友睡下了，他们才坐到电脑前。“沐秋，要不是你那会儿停下来，恐怕……” 叶秋眼神发愣，他不敢想象，如果那里站着的是沐秋，那么今天，他和沐橙该多么…… “我……我本来没打算……”苏沐秋也一脸后怕：“对，当时我看见咱俩身后有个慢慢出现的人，我好奇就停下来观察他，然后车子……”他停下了话头：“简直就好像，是那个人吸引了我的注意，才救了我，那个人是鬼吗？” “什么鬼不鬼的，那可是大白天。” “可他真的是……本来我看着的，那里没有人，然后才出现个人，太诡异了，但那个男生长得挺不错，那……”“你做梦梦糊涂了吧，啧啧，我看你眼神都不对。”叶秋开起玩笑来，还把椅子往外推了推。“行了，知道你喜欢男人了，别看上我。” “滚！谁喜欢看你。”苏沐秋自然笑骂一句，又想起那个男生。“希望他别被吓到。” “明明是我们俩被吓到好不好，先关心关心自己吧，陷入恋爱的成年人！”叶秋无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