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西门吹雪
顾宸走了，他离开的时候顺便带走了宫九这个大麻烦，临走时宋缺仍有些不舍，但顾宸说什么都不肯再留一留，宋缺也只好作罢。 宫九再醒来是在一艘大船上，他躺在床上懵懵地想了半天才记起来自己晕过去之前发生了什么事。宫九慢腾腾地爬起来，他在甲板上找到了将他打晕过去的罪魁祸首，此时船行至山峡之间，两边崇山峻岭，凉风习习。顾宸正坐在软垫上惬意饮茶，见他来了，顾宸抬手替他斟了一杯茶，口中不咸不淡地招呼道：“九公子，请。” 宫九接过茶杯，他目光灼灼地看着顾宸：“顾公子，此船开往何处？” 顾宸开口欲答，他还未出声，三道箭矢破空而来，伴着凌厉的风声，箭矢自山顶直冲而下，直直射向了顾宸。宫九目光一凝，手中折扇蓄势待发，顾宸盯着那箭矢，手上却没什么动作，他甚至连站都没有站起来。还不待宫九出手，只见空中一道虚影一闪，那些箭矢还在半空中就被人截成了两半。宫九眯起眼睛看着那道虚影，但那人的速度极快，只是略略一闪便不见了踪影。顾宸却好像并不意外，似乎一早就知道有人在暗中保护他。宫九见顾宸什么都没有说，也就没有开口问那人究竟是谁，只是面色如常地笑道：“顾公子似乎习以为常。” 顾宸看了他一眼，仍是直挺挺地坐着：“从小到大，遇到的这等事多了去，又有何奇怪。” 宫九觑着顾宸平静的面色，他对这人的好奇又随着这句话高涨了不少，于是他又凑过去，好似完全注意不到对方那副爱答不理的神态：“顾公子，这是要去何处？” 完全是一副不问出来誓不罢休的模样。 顾宸看了他一眼，淡淡答道：“自然是雲宸宗。九公子这般一路跟着我，怎么，莫非想与我一同回去不成？” 宫九听了这话也不恼，反而笑眯眯地凑近顾宸，他的手掌搭在顾宸的肩头，十分不老实地向下摸去，只是将将抚到对方腰间时便被顾宸一巴掌拍了下去。宫九遗憾地看了看自己的手，他刚要说点儿什么，忽然船身一震，这艘大船不知何时已悄然靠岸了。顾宸收了茶具，默默往船下走去，宫九寸步不离地跟在他身后，那架势简直可以用死缠烂打四个字来形容。顾宸懒得搭理他，也就随他去了。二人寻了一家酒楼，顾宸按着他的口味点了几样菜，随后便把菜单递给了宫九。顾宸这几日乘船，吃的都是些海产，那东西他吃两顿三顿还行，连吃好几天实在是难为了他。宫九倒是好养活，反正也昏迷着，尝不出什么味儿来，下人喂什么他就乖乖地吃什么，那副样子倒是比他醒着的时候乖巧多了。 菜品一样一样地摆上来，顾宸细嚼慢咽地品尝着这些不同的菜式。他吃饭时向来遵守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宫九也很有眼色地不去搅合他，两人相对而坐，有时宫九见顾宸碗里空了会适时地为他夹几样他喜欢的菜，顾宸也不拒绝他的好意，两人的相处也算和谐。就在宫九结账之时，顾宸忽然听到他身后的小二大声招呼道：“请问客官想来点儿什么？我们这儿各种美食佳肴应有尽有，您先看看菜单？” 那小二还未说完，那客人便截住了他的话头：“一杯白水，一份水煮蛋。” 那声音低沉而冰冷，带着化不开的寒意，如冰如雪，冷峻如斯。 顾宸的瞳孔猛地缩了一下。 竟然是他……怎会是他！ “西门吹雪。” 又是一个声音插了进来，他的声音与西门吹雪如出一辙的冷漠，只是相较西门吹雪，来人的声音更加低沉，他的气质也比西门吹雪更加稳重内敛。若说西门吹雪是一把冰冷而锋利的剑，那么来人就是一把入了鞘的剑，虽然表面看上去相对没有那么锋芒毕露，但二人的内在却是一样的危险锋锐。 西门吹雪抬眼看向来人，这一刻，他的眼中焕发出了奇异的光彩，那双常年冷漠如冰毫无波动的桃花眼此时却是熠熠生辉。二人既是命中注定的对手，又是命中注定的知己，西门吹雪心里似有所感，面上却仍是冷冰冰地应道：“叶城主。” 叶城主…… 来人竟是叶孤城……他怎会来此？ 顾宸心乱如麻，此时此刻，他不愿回头，也有些……不敢回头。纵然那件事已经过去了，但他还未想好要如何去面对西门吹雪。更何况如今又多了一个叶孤城。 江湖规矩，王不见王。这是一场命中注定的相遇，而因为这场相遇，他们二人之间，也迟早会有一场生死决战！ 顾宸不欲久留，他掩饰一般地扣上面具，低头疾行。这二人谁也没有看到他的脸，就在他即将走出店门时，忽然听得叶孤城唤道：“小宸？” 顾宸浑身的血液似乎都随着这一声轻唤而停止了流动，他浑身都僵了。这一瞬间，他的心跳得极快，但很快，他便回过神来，头也不回地走出店门。宫九眼看形势不对，急忙帮着顾宸跟叶孤城打哈哈，只说他是认错了人，却不想西门吹雪却是一个箭步跨上去，他越过了拦在叶孤城身前的宫九，他的手按上了顾宸的肩膀。察觉到手下这具略显单薄的身体在微微颤抖，西门吹雪紧紧盯住眼前的人，他觉得自己说出的每一个字都无比艰涩。 他问，小宸，是你吗。 顾宸默不作声地转过头来，他什么也没有做，只是看着西门吹雪。 西门吹雪的手微不可查地颤抖着，他慢慢揭下顾宸脸上的面具，入目是他朝思暮想的容颜。他张了张口，却什么也没说出来。二人两两相望，谁也没有说话。他们一个眼神悔痛交加，带着无限的自责，另一个眼神哀恸，却又夹杂着释然与谅解。半晌之后，顾宸叹了口气，他主动抱住了西门吹雪，轻声道：“阿雪……我没有怪你，我们依然是朋友。” 西门吹雪闭了闭眼，他不顾大街上人来人往，自顾自地伸手紧紧拥住了顾宸，他的语气痛苦而无奈。 他说，对不起，小宸。对不起。 顾宸什么也没说，只是轻轻拍了拍友人的后背。 一句对不起包含了太多。但如今万事已过，其中的对错是非，他已不想再追究。过去的就让它随风而去，与其纠纠缠缠，还不如洒脱一点。 更何况不知者无罪，这一切本也不该怪西门吹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