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遇杨康
这套灵蛇拳算是西毒欧阳锋的独门绝技，他传给欧阳克这套拳法之前，曾对他千叮万嘱，不到生死关头，决不可使，今日欧阳克争一时意气，情急之下使了这三招，不料一用就被洪七公看破。欧阳克想到这一层，满腔得意之情登时消了大半，向洪七公一揖，转身出祠。黄蓉本有意想为难他一番，但见自己三哥冲她使个眼色，黄蓉也就作罢。见欧阳克离开，黄蓉便俯身向洪七公盈盈拜了下去，说道：“七公，你今日收两个徒儿罢。好事成双，你只收男徒，不收女徒，我可不依。” 洪七公与东邪黄药师乃是旧识，自然知道黄蓉的底细，听了她这话只是摇头笑道：“我收一个徒儿已大大破例，老叫化今日太不成话。何况你爹爹这么大的本事，怎能让你拜老叫化为师？” 黄蓉装作恍然大悟，道：“啊，你怕我爹爹！”洪七公被她一激，加之对她本就十分喜爱，脸孔一板，说道：“怕甚么？就收你做徒儿，难道黄老邪还能把我吃了？”黄蓉笑道：“咱们一言为定，不能反悔。我爹爹常说，天下武学高明之士，自王重阳一死，就只剩下他与你二人，南帝也还罢了，余下的都不在他眼里。我拜你为师，爹爹一定喜欢。” 洪七公也知黄药师的性子，明白黄蓉是在说笑哄他高兴，也只是一笑置之。黄蓉这边消停了，洪七公又将目光转向玉宸，玉宸微微一笑，俯身下拜。洪七公拈须笑道：“那玉罗刹最是个肆意跋扈的性子，老叫化一向不喜他的为人，不想他生的儿子却这样钟灵毓秀，讨人喜欢。” 玉宸虽心里敬重洪七公，但听他提起玉罗刹却仍是忍不住替自己的父亲辩白一句：“爹爹的性格并非外界传闻的那般…更何况这些年爹爹的性格也已大不相同了。” 洪七公听他出言维护玉罗刹也只是哈哈一笑，接着颇为随意地将手在衣服上蹭了蹭，随口应道：“你小子有心护短，老叫花自然说不过你。”玉宸摸了摸鼻子，掩下嘴角的笑意，闭口不再多言。黄蓉缠着洪七公撒娇，想让洪七公也传她几招功夫，洪七公却推说这儿天懒劲大发，无甚兴致。黄蓉撇了撇嘴，随即眼珠一转，冲着洪七公笑道：“那我给师父做几个好菜提提神。”洪七公听了这话登时眉飞色舞，随即长叹一声道：“现下我没空吃，可惜，可惜！”向黎生等一指道：“我们叫化帮里还有许多事情要商量。”说话间，众人都过来见礼，称谢相救之德。 黎生道：“咱们明晚想摆个席，恭贺帮主收了两位好弟子。”洪七公笑道：“只怕他们嫌脏，不吃咱们叫化子的东西。” 玉宸听了这话，当即与郭靖使了个眼色，郭靖难得脑袋灵光一回，急忙回道：“我们明儿准到。黎大哥是前辈侠义，小弟正想多亲近亲近。”黎生蒙他相救，保全了一双眼睛，本已十分感激，又听他说得谦逊，心中甚是高兴，言下与郭靖着实结纳。洪七公道：“你们一见如故，可别劝我的大弟子做叫化子啊。小徒儿，你送程小姐回家去，咱们叫化儿也要偷鸡讨饭去啦。”说着各人出门。黎生说好明日就在这祠堂中设宴。 黄蓉去割断了程大小姐手足上的绑缚。程大小姐甚是腼腆，拉着黄蓉的手悄悄相谢。她与黄蓉之间倒是很有些话说，对着玉宸和郭靖却是一言不发，羞于开口。黄蓉生性大方，拉着程迦遥为她引见玉宸郭靖二人，玉宸与郭靖二人一俊秀斯文，一阳刚俊气，虽风格迥异，却是各有千秋。程大小姐转头向二人望了一眼，突然间满脸通红，低下头去，过了一会，才偷眼向玉宸郭靖二人悄悄打量。郭靖不明所以，不知程迦遥为何如此扭扭捏捏，玉宸却是见怪不怪。他心知程迦遥这一类的大家闺秀自小束于闺阁之中，所学的尽是些礼仪规矩，家中父母尊长对她们要求严苛，在这方面，她们与出身桃花岛，备受黄药师宠爱的黄蓉截然不同，行为举止上有所差异也是必然。 几人累了半夜，如今事情了了，正想回客店安歇，忽听马蹄声响，一骑马自南而北奔来，正渐渐驰近，蹄声斗然停息。玉宸凝神细听，这蹄声时轻时重，甚是杂沓，这骑马的主人心情如何也就可见一斑。玉宸略一犹豫，使出轻功前去一探究竟。郭黄二人不明所以，也跟着上前。几人走到临近，都颇出于意外，只见杨康牵着一匹马，站在路旁和欧阳克说话。黄蓉想听他说些甚么，但隔得远了，两人说话声音又低，只听到欧阳克说甚么“萧铣”“杨公宝库”，杨康说“我爹爹”，再想听得仔细些，只见欧阳克一拱手，带着众姬投东去了。杨康站在当地呆呆出了一会神，叹了一口长气，翻身上马。 玉宸的武功较之黄蓉不知高明了多少，这点距离对他而言根本算不得什么，只是这一听之下着实让他吃了一惊。原是杨康与完颜洪烈在回京的路上遭人袭击，杨康虽身负武功，但对方人马过多，又个个都是习武的好手，只一刻钟的功夫就将侍卫杀了将近一半，父子二人于混乱之中失散了。如今杨康挂记着完颜洪烈的安危，却又不知往何处去寻。他不知欧阳克在中原行下的恶事，只当他是王府的门客，杨康担心养父的安危，情急之下病急乱投医，向欧阳克打问起了完颜洪烈的下落。玉宸与这父子二人本就情深义厚，更何况如今又多了那样一层暧昧不清的关系，此时骤然闻得此事，他也不免有些心慌意乱。杨康如今心事重重，竟也不曾注意到玉宸与郭靖几人。郭靖不知其中缘由，只是骤然见得自己的兄弟心里很是欢喜，当下叫道：“贤弟，我在这里。”杨康忽听得郭靖叫唤，吃了一惊，忙下马过来。他虽是面上强撑出笑意，却仍是难掩忧色。郭靖对这些细枝末节的东西毫无察觉，只是笑道：“二弟来的好巧，方才我们遇上了丐帮的人，又同欧阳克打了一架，待会儿咱们同到那祠堂去歇歇，明儿晚上要吃了丐帮的酒才走。” 郭靖盛情难却，杨康也无甚理由回绝。玉宸心里虽然挂念着完颜洪烈，但他也清楚此时绝不是问事的好时机，只好装作一副无知无觉的模样。几人回到祠堂，各自卸下门板，放在庭前廊下睡了。刚要入梦，远处一阵马蹄声隐隐传来，侧耳倾听，只听得奔驰的非止一骑。又过一阵，蹄声渐响，黄蓉道：“前面三人，后面似有十多人在追赶。”郭靖自小在马背上长大，马匹多少一听便知，说道：“追的共有一十六人，咦，这倒奇了！”黄蓉忙问：“怎么？”郭靖道：“前面三骑是蒙古马，后面追的却又不是。怎么大漠中的蒙古马跑到了这里？” 玉宸一惊，几人赶忙爬了起来，还未及开口，只听得飕的一声，一枝箭从两人头顶飞过，三骑马已奔到祠前。这三人身上虽是无伤，但他们的情况看起来亦是不容乐观。其中一人被射中马臀，当即滚鞍下马，其余两人赶忙来扶，三人讲话又急又快，说得都是蒙古语，玉宸听得一头雾水，郭靖却是神色有异。 说话间，几人身后的追兵已然围了上来，玉宸在大金王府三年，自然认得金人的服饰，却不知这三人是何身份。可惹得如此大批人马前来，想来是非富即贵。玉宸不明局势，一时不好轻举妄动，杨康亦是立在原地以观下文。时下只见一匹马慢慢踱过来，马匹身后拖着一具死尸，郭靖伏在地下爬近尸身，拔出羽箭，在箭杆上一摸，也不知摸出了什么名堂，当即用蒙古语呼喊几声，那三位深陷重围的蒙古人亦是开口相应，语气中很有几分喜悦之情。几人也不知说了什么，郭靖忽地举起尸身撞倒了两名金兵，杀散了金兵人马，时下半空中白影闪动，两头白色大鸟直扑下来，轻轻啼叫几声，停在了郭靖肩上。 黄蓉到底还是个十几岁的少女，对这些打打杀杀的事无甚兴趣，她初与郭靖相识，即曾听他说起过射雕、养雕之事，心中好生羡慕，常想他日必当到大漠去，也养一对雕儿玩玩，这时忽见白雕，心里欢欣异常，当即就被一对神俊的白雕转移了注意力。郭靖与哲别托雷等人是自小结识的朋友，此时眼见他们遭人追杀，当即顾不得许多，立时入阵冲杀。 趁着这个无人注意的当口，玉宸悄悄拉过杨康，低声询问道：“…二哥，袭击了你和完颜叔叔的人是不是这群蒙古人？” 杨康面色一肃，偷眼打量了哲别托雷半晌，最终却只是摇了摇头，低声道：“当时情况太急，我并未留意来人的穿着，刺客不曾开口说话，我也无从辨认。” 两人说话间，场上胜负已分，郭靖自习得降龙十八掌后功力大进，轻而易举便将追兵杀散了。托雷哲别博尔忽三人得郭靖相救，俱是喜不自胜，几人亲亲热热地抱成一团。片刻后，郭靖拉着玉宸和杨康的手过来与拖雷等相见，道：“这是我两位义弟。”又向黄蓉指一指，口中笑道：“那是我四妹。” 黄蓉对那对白雕爱不释手，听得几人说话这才恋恋不舍地过来，她歪头瞧了瞧拖雷哲别等人，面上的笑容明艳动人：“这对白雕送我，行不行？” 黄蓉的意思说得很明白，可惜这三人皆是蒙古人，听不懂她的话。郭靖与拖雷交涉几句，接着转头冲黄蓉允道：“蓉儿妹子，这白雕是我的，你拿去玩吧。”黄蓉大喜，转身又去用rou喂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