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书屋 - 经典小说 - 年下的食用方法在线阅读 - 第一篇01

第一篇01

    

第一篇01



    在大晟朝,上至百官,下至黎民,没有人不知道镇国公府将军世子易濯的威名。镇国公府世代家主都被奉为国之肱骨,带领易家军内平叛乱,外攘敌侵,十战九胜,所向披靡。世子易濯更是青出于蓝,十五岁就作为主将带领军队击退边疆夷族入侵,狠狠灭了边疆异族的嚣张气焰,两年多来边界都未曾有过战事。少年战神的名号便至此打响,朝廷上下莫不道镇国公易昭虎父无犬子,镇国公府后继有人。

    可是所谓的少年战神,将军世子此刻却跪在祠堂受罚。夕阳西下,日光逐渐暗淡,易濯脊背挺得笔直,头却微垂,五官隐在阴影之中,叫人看不清他的神色,只能看到他身形微微发颤。

    “我易家向来堂堂正正,这逆子!如此手段阴毒,枉为我易家子孙!”镇国公易昭在主厅内怒不可遏,将茶盏掷到地下摔得粉碎。一众仆下早就被屏退,只留下了主母柳夫人。她被茶盏的碎裂声吓了一跳,抚着胸口劝慰道:“阿濯向来在校场上用功,只是好胜了些,一时走了歪路子,国公爷罚也罚了,这回长个教训下次便不会再犯。”

    易昭听了火气更盛,叱了一句柳夫人溺爱幼子,将家法罚得更重,打过军棍跪祠堂还不够,又加了多日禁闭。

    易昭的心腹副官到祠堂来通报消息,看着小世子跪着,身上满是军棍打出来的血痕,从衣服中渗出血来,也是一阵心疼——毕竟是镇国公府上下唯一的男丁,虽说比不上前世子,那也是众人在军营里看着长大。副官凑近了些,看着易濯苍白的脸色,小声道:“世子您就向将军服软认错,不就能少些罚了么——将军又给您加了一个月的禁闭。”易濯听了并无反应,只是闭了闭眼,让他退下。

    副官看着易濯这般态度,也没法子,关门出去了。祠堂里又只剩易濯一个人。

    天已经完全黑了,祠堂里只有供奉的排位前燃着几根蜡烛,身体上传来的疼痛近乎麻木,易濯并不在乎。他死死盯着那个刻着“易洵”两字的牌位,嘴微微抿着,眸光黑沉。

    “易洵”,是他的兄长,也是原本的将军世子,如果他没在叛乱中意外失踪,根本轮不到易濯来坐这世子之位。易洵,才是真正的天之骄子,长公主和镇国公的结晶,长公主拼了命地生下他,自己却难产去了,他出生就被寄予厚望。在失踪前,不过七岁就对兵法展露出惊人的兴趣和天赋。而彼时的他,不过是使了手段爬床的婢女柳氏——那时还不是柳夫人,生下的一个体弱多病,不被在乎的庶子罢了。

    可是易洵意外失踪,全府上下都当他死了,他一跃成了镇国公世子。柳氏也因此母凭子贵,成了家中主母。他以为没了易洵,父亲就会多看他一眼。可是不管他怎么努力,却始终无法得到父亲的青眼。易昭确实将他作为接班人培养,对他十分严格。但是又一再将他同死去的易洵相比,不断重复若是易洵还在格局会如何如何不同,就算是他十五岁那年大败敌军,易昭在庆功宴上仍是提及了易洵。易濯终于明白——他不过是易洵的替代品罢了,一个比不上易洵的残次品。毕竟他体弱,不如易洵身子康健又是个武术奇才。也不如易洵那般有军事天赋,他只是一个会用毒计,心思阴暗的庸才罢了——只是他不谨慎,瞒了两年,还是让易昭知道了十五岁那年他在边疆战胜的真相——满朝都称他为少年战神,事实却是他使了毒计,杀了两个得力的副将抢了他们的军功。

    他突然想起来以前易昭为了训练他的胆量,逼年幼的他第一次杀人。他将刀插进俘虏胸膛,鲜血喷到他身上的腥臭和满面的赤红,令他几乎作呕,他就这么杀了好几个俘虏,下了校场后呕吐不止,大病一场,此后几乎不能再看见鲜血——当然这不能让易昭知道,逞强在校场上同军士们搏斗,忍耐着每次杀敌鲜血喷涌的晕眩和作呕之感,直到后来对这种感觉麻木,一如现在跪在祠堂之中对疼痛麻木。

    烛光忽明忽暗,少年精致的五官看不太清,低垂的睫羽在易濯脸上扫下浓重的阴影。渗血的背部仍然笔直。他知道易昭肯定不许任何人来看他,他的母亲胆小势利,为夫命是从,肯定是不敢来的。但是jiejie......会来么?少年的睫羽忽的颤动了一下。

    以往他犯错关禁闭,jiejie都会偷偷来瞧他。只是这次罚得格外重,或许jiejie也被禁足不许来看望他了。但是jiejie是他在府中唯一爱重的人,他此刻好想见她。易濯觉得身子忽冷忽热,冷风从伤口向身体里灌,头脑也有些昏沉——夜深露重,深秋的夜晚很冷,他明白自己或许是风寒了。

    他的jiejie,易云瑶,或许是这个府中唯一不将他看做易洵替身的人了。她虽和易洵一母同胞,是家中嫡女,易洵还在的时候,对他和易洵都一样的好,叫他阿濯,同他玩耍。易洵不在了也未曾变过。jiejie虽然天残,左足略有些不便,在易濯心里却是最美的女郎。易濯甚至时常庆幸jiejie腿脚不便,因此退过亲难再说亲事,芳龄十九还可以陪在他身边——jiejie最好永远不要出嫁,他时常这么想。

    关于易昭和易云瑶还有各种乱七八糟的事情走马灯般在脑海里闪现,易濯脑子一片混乱,背却仍挺得直。直到朦胧听见门外传来一声微小的问询:“阿濯,你还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