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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发这样大的火,吴端到底在朝中待了这么些年,识时务些,赶忙就要下跪:“皇爷又怎么会不知道……” 李释却原地站着不动,他大声回道:“你要是真心疼他,你就不该把他锁在榻上锁一个来月,你就不该把他踩在脚下折辱……” “朕把他踩在脚下折辱?”李砚反笑,“朕就是捧着他供着他,把他放在手心里撒野,才叫他丢了,才会弄成今晚这样。” 他二人这一番话说的云里雾里,吴端只听见一句“锁在榻上”,晃然明白过来,抬起了头。 李释又道:“他是忠义侯,他不是你宫里的哪位宠妃,他不该被你锁着……” “他不该被朕锁着?”李砚轻笑出声,“朕把他困着,朕不过是想要他活着,朕是恶人。你们全是好人,你们遂了他的意,你们把他往地狱里推。” “不是的,他……” 还走得不稳,李砚只撑在案上,跌跌撞撞的站起来了。 他昏了头,竟将前世今生的情形都混起来了,混沌之间,眼前的李释仿佛是前世的李释,眼前的吴端,也仿佛是前世的吴端。 而他李砚,也是前世那个孤家寡人。 他用长剑指着李释道:“李释,你算是厉害了。他把你从瑞王府里带出来,他教你念了一年的书,他给你讲了一年的文章,他给你加冠封王,你就这么对他。” “你只想着忠义侯,你以为忠义侯文韬武略,无所不能,遇见什么绝境都能全身而退。你怎么不想想他是陈离亭?他不是忠义侯,你怎么不想想他还是朕的陈离亭啊?!” 长剑指向换了,指向了吴端,李砚又冷声道:“吴循之,你同徐枕眠,同苏元均,你们都厉害了。叫他一个人在最前边给你们平叛,你们就躲在长安,说是调度后方。凭什么你们都知道?” “离亭把我做棋子,他有苦衷,我不在乎。你们呢?你们凭什么帮着他把事情瞒着朕?最后呢?最后我有什么?你吴循之平叛有功,千秋万载的史书上都有你的名字,苏元均归隐岭南,古往今来的诗集上也有他的名字。就连徐枕眠……” “就连徐枕眠,他也得了那么一个小瓷罐子,一个檀木的牌位。” 李砚反手,哐的一声响,用长剑斫断了长案:“可是我呢?我有什么?你们连消息都瞒着我。他把你们都安排的妥妥当当的,可是我呢?他怎么不管管我?” “我花了十五年找他,我从没有他的地狱里爬出来找他,我捱了十五年,现在我有什么?一把火都没了,我连他的一片衣袖都抓不到!” 李砚往后退了半步,喃喃道:“还给我,你们把他还给我。” 李释与吴端都不明白他在说些什么,只觉得他是怒极了,也痛极了,好像下一瞬就要站不住,倒下去了。 李释嚅了嚅唇:“不是,你在胡说什么……” “不是什么?”李砚随手抓起案上茶盏,往李释的方向一掷。 李释也是被他一番话说的傻了,guntang的茶水就打在了肩头,一滴一滴往下滴。 一瞬,一年,十五瞬,十五年。 夏衫本就轻薄,李释愣了愣,好久之后才察觉到疼。李砚又抄起香炉去丢,这回丢得不准,香炉在半途就散了,里边的灰烬灰蛾子似的,扑了李释与吴端满身。 茶水粘带着灰烬,狼狈得很。 李释往后退了退,一时间竟不知道自己做的是对是错。 原本高公公正领着几个小太监收拾东西,方才看见了陈恨留给李砚的书信,正要呈过去时,一个小太监失手打碎了外边摆着的花瓶。 哐当一声脆响,满地的花瓶碎片,掩着一本话本子。 高公公将两样东西都用木托盘装好了,呈给李砚看。 李砚先看的信。 “……因此,那些拼死守护尊严的坚忍态度才格外震动人心。” 李砚苦笑了两声,他这是埋怨自己伤他尊严了。 信上只有这一段话,李砚转头去看那话本子。 高公公解释道:“底下人失手打碎了花瓶,是从前侯爷放在里边的。” 是那本。 那时候他同陈恨才从三清观回来,他对陈恨尚未表明心迹,他们还做君臣处,只是隐约有什么东西不大一样了。李砚撩拨他,陈恨不明白,打了他一下,转头就跑,还骂他是小兔崽子。 陈恨把话本子藏在里边,原本预备什么时候拿去丢了的,后来他忘记了,就一直放在那儿。 尽忠呵,果真是尽忠,他果然是去尽忠了呵。 喉头涌上一股腥甜,李砚眼前一黑,耳里嗡嗡乱响,只隐约听见旁的人喊他的声音。 没有一个,没有一个是他。 第103章 小别(1) 天边星子缓缓的坠下去,陈恨就是策马狂奔, 也追不上了。 天色渐渐明了。 倘若李砚要抓他回去, 陈恨也不怀疑他的布置,李砚的办事章法他都知道, 又快又狠, 厉害起来不留情面。 因此陈恨不敢往人多的市镇里钻, 一路都避着人,只经行偏僻的小村庄。 他在心中谋划好了路线,他只跨马加鞭, 往东不眠不休的跑三个日夜,就能到最近的河道码头。只要进了东边的水域河道,事情也就差不多了。 说是不眠不休, 其实也不太可能。 陈恨一路疾行, 分明被马匹颠的要死,但是又困得要死, 饿得要死, 渴得要死。 他出来得急, 没来得及收拾东西。许将军临时给他预备下的包袱,大概是张大爷给整理的…… 陈恨傻子似的一拍脑袋, 这才想起自个儿身上还背了个包袱。 张大爷周全,哪能不往里边放吃食? 他这时候正骑着马, 正经过一座山的山脚下,找了个隐蔽地方就下了马,在一块大石头上打开了包袱。 包袱里边有两块饼, 张大爷只惦记着他爱吃甜,饼也是甜的。 但有一点,没水。 陈恨掰下一点点硬得很的烙饼,往嘴里硬塞。一转头,看见自己的马匹用前蹄子擦地,忽然觉得自己嚼的是马嚼子。 陈恨一噎,把饼用油纸包好,不再吃了。 再翻了翻包袱。 里边有一身行头,就是算命先生穿的那种白袍子,还有一幅旗,上边用狗爬的大字写着——林半仙。 陈恨他娘姓林,从前他出门在外,为求方便,也常常告诉别人他姓林。 张大爷是为了给他打掩护,真要他穿着宫里的衣裳往外跑,等天色大亮起来,他就得被李砚给逮回去。 还有一点,张大爷恐怕也和沿途的几个铺子打过招呼了,看见举这样旗子的,就是他们家二爷。 长安至江南的几个铺子,同长安城里的饭馆三十六陂一般,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