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麦田

    八岁以前，我以为我只有木子，八岁以后，我以为我什么都没有了。现在，我才发现我一直以来从未拥有过谁。如果爱意成了所属关系，就不再是爱了。

    大约在凌晨三点，我们回了家。在那之前我们去宾馆洗了个澡，我并不担心木子会对我做些什么，因为那时我们都很虚弱也很累，还因为起码木子不会是那样的人。

    唯一出格的事情就是，我在他洗澡的时候，一个人在床上打了个滚。这是我为数不多的爱好之一，在柔软干净的大床上滚来滚去。

    就这么的，我们两个睡到了午后。祖父还怪年轻人贪睡。只有在家里来人时，他才会刻意展示一下自己的健谈。

    我和木子相视一笑，又继续吃自己的饭，却又突然觉得有点不自在。

    “木子，下午我们去初中和高中看看吧。”我并没有看着他，却是在和他说。

    木子点了点头。

    不同于昨天晚上，也许正是因为昨天晚上的那场雨，今天的阳光很好，他就和我并肩走着。

    十月的叶子落下来，像梦与现实的邂逅，正如我与他与时光的相逢，从此坠入人世的种种。

    看过阴山镇我们一同求学过的那间小学，又去了阴山镇的初高中。“原来你念的初中、高中也并不破，就是很漂亮的学校嘛。”木子有点感慨。

    “是吗？当时读书的时候只想着要考到平城，都没有在意过风景，只是单纯的觉得学校很破而已。”虽然阴山这么个小镇很小，里面的学校也都很小很旧，但阳光从树枝间打下来，映在地面上，因为昨晚的雨空气还有点湿漉漉的，混杂着泥土的芳香，这样偏僻的小乡镇也突然温馨了起来。

    我们在校门口的简易得不能再简易的奶茶店里，喝了杯两块钱的果汁，我喝了口果汁：“以前觉得好喝，后来自己赚了些钱出了小镇才明白，只是这个镇子上的人觉得好喝而已。”

    木子笑了一声：“人站在不同的角度就会看到不同的世界，而你只是换了个角度而已。”

    “也是，那么你看到的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呀？”我有点好奇，因为木子和记忆中的少年相比，真的天翻地覆。

    “纸醉金迷的生活，虚情假意的逢迎，yin乱污秽的性爱，在所谓上流社会里，每个人都像是戴着面具的罪人，时常又觉得他们像孤军奋战的小丑。”木子的表情冷冷的，没有太大变化，可我能感觉到他的厌恶之情。

    同时，我也没有想到他会在这个时候和我提到性爱。

    我突然问：“有luanlun吗？”

    “有。”他顿了顿，又补充道，“还不少，尤其是企业家单身的老企业家，甚至会和十几岁的小姑娘做，不过正因为这样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我的父亲又能借此谈成一笔生意，挺好。”

    我小心翼翼的问：“你见过他们做？”

    “没有，但我知道。”你无法想象一个18岁的少年说出这样哀伤的话.

    我这次问的更小声了：“那你做过吗？”

    “他们想让我做来着，但我拒绝了。”木子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完这句话的时候，我真的有点惊讶。

    这个话题我实在是没有办法进行下去了。

    在一阵沉默之后，他问我：“我们以前住的地方在哪？”

    “就离这里不远，下次一起去吗？”我回答道。

    木子笑着说：“为什么要等下次？”

    这大概是我20岁前做过最疯狂的事。木子买了两辆自行车，我买了点罐装饮料，放在自行车的篮子里。

    两个人，两辆车，一个浑浑噩噩的下午，我们在乡间的公路上遇见了一片不知未来的麦田。云南的土是贫瘠的红色，现在的我也被太阳晒成了红色。

    太阳渐渐西沉，停歇的时候，我们互相靠着。他将他的耳机塞给我一支，是李健的《风吹麦浪》。

    “你喜欢我吗？”木子问我。

    “喜欢是我一直以来觉得恶心的一个词，可能是因为我大概没有喜欢的事物。”我知道木子说的是很简单的那种喜欢，但是我不想骗他。

    “但我喜欢你，起码和你在一起，我很安心。”木子看着我。

    我起身走向夕阳：“不知道子敏那丫头假期干什么去了。”我又伸了个懒腰，大概到底是对不住木子的，因为我爱着阿孜，对他却连喜欢都算不上。

    不管旁人，就继续疯狂下去吧，在我身边，燃烧吧，把我也点燃吧！

    木子也起身站在我的右边，其实我也很想告诉你。

    如果说动摇，这一刻我真的很想很想将十年间发生的一切告诉他。但是，在这样阳光下麦田边站立着的木子，可以喜欢一个杀人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