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木村慧人挣扎着逐渐苏醒的身体，摸到枕边的手机，手指在屏幕上划拉了好几下，　恼人的闹钟震动声才终于停止。

    翻过身把鼻子埋进被压得有点扁的枕头里，柔和的面料和棉花的回弹力把面部压得有些变形，却奇异地升起安心感。相当奇怪的癖好，但不会影响到任何人。

    逐渐感受到难以呼吸的窒息感，木村慧人弹起身体坐在床上。眼睛迷蒙地没有睁开，也不是不想睁开，只是感觉眼皮之间有着什么强烈的吸力。

    “慧人，早饭做好了哟。”母亲的声音从卧室门板外有些模糊又熟悉。

    “啊——”睡眠不足的悲鸣，还是随着脑袋垂落的动作响起。

    昨天是假期，专注于打游戏就一不小心超过了本该睡觉的时间。当时念叨着“完了完了”，实际上也的确比起之前更加痛苦的早晨，给予了木村慧人惨痛的自我惩罚。起床的苦难程度完全直逼日常的五倍。

    随便按照假期前最后一晚准备的制服快速穿上，木村慧人一边在餐桌边坐下后往嘴里塞烤面包，一边口齿不清地请求母亲把便当放在自己的包里。

    用牛奶冲击着喉咙里堆积的食物，软化后猛地吞咽的动作还是让食管隐隐作痛。

    至少没有呛到的庆幸，在瞄到挂钟上分针位置的瞬间消失无踪。

    “吃饱了！我出门了！”拽过包就打开家门离开。外面的冷风让木村慧人一个激灵，但他还是坚定地跨上自行车用力飞蹬。

    几乎是踩着点进的教室，木村慧人长舒一口气。突然停止剧烈运动的身体隐隐发热，反而有点想脱掉衣服。但已经是短袖了，再脱下去一定会被制止。

    “木村君，你不冷吗？”旁边的同学小声问。

    环视一周，大多数人都已经穿上了春秋用校服，自己还在穿着夏装，确实引人注目。

    “不是跟之前的温度差不多吗？”只是没有那么猛烈的太阳。

    “今天是降温！怎么可能差不多！”

    木村慧人赶紧掏出手机：“呜哇！看错日子了，以为今天是昨天啊！”

    果然下午就开始狂打喷嚏，在班主任的催促下，木村慧人还是走去保健室。

    拉开门的瞬间，熟悉的人居然也呆在里面。

    他抬起头，睁大眼睛：“木村君！”

    “八木老师！”

    之前的保健老师今天有事请假，刚好下午没什么课的八木勇征就过来值班。

    “不会觉得很麻烦吗，如果正好有学生有什么急病想开药。”嘴里塞着温度计的木村慧人开始闲聊。

    “……”明显没有考虑过的空白表情，“但是川村老师说应该不会有人来的……”

    其实说得也没错。估计全校只有木村慧人会看错天气预报的日子，同时穿得太少又出门太急。

    “见到木村君还是很开心的。”八木勇征又急忙补充，“当然没有想在保健室见到你！”

    “没事，不用在意。”木村慧人摆手。

    取出温度计，两个人都因为正常的数字而松了口气。八木勇征拨通川村老师的电话，找到了放感冒冲剂和胶囊的柜子。木村慧人挑取了常吃的几样塞进口袋。

    “拜拜。八木老师。”这么说着，然后关上了保健室门。

    下午的课程总是结束得特别快，然后就是社团活动的时间。木村慧人之前参加的是运动系社团，到了高中就想换成头脑系的社团。正好以前认识的星野学姐就在文学部，就报名参加了。

    部活果然轻松许多，基本上都是看书、评书，分享读后感之类的活动。听星野学姐说，也会有选稿征文活动，有时候是校方的校报征集，偶尔是文学期刊杂志的邀约。但是木村慧人至今还没有碰见过。

    “木村君，今天也来啦。”星野学姐笑眯眯地打招呼。

    “我应该——没有缺席过吧。”木村慧人有些不确定地说。

    “没有哦。”星野学姐摇摇手指，“但是感觉木村君更适合运动系。”

    “也不是没有考虑过。但最近觉得文学有独特的魅力。”

    “哇，好漂亮的应对！”

    “是真的！”

    除了文学本身的独特魅力以外，文学部的大家沉浸在文字中的姿态也都很美丽。这是和运动的人体不一样的感觉，更贴近于灵魂被吸入的状态。

    运动的时候有更明确的目标，但文学就漫无边际许多了。在混沌的世界里，作家慢慢开采思想的矿石，然后用作为工具的文字慢慢打磨，让它可以被其他人看到和理解。虽然也有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打磨后就消失，但也存在路人再度发现它，又展示给别人看的永恒性。

    结束了部活，木村慧人就打算回家，正好路过保健室，还是伸出手打开了门。里面空无一人，不知为何有些失望。

    想着也许还在里面，所以才打开了门。但找八木也没什么事，只是想问问他后面还有没有其他学生来过。可能还有像自己一样的笨蛋，也感冒了。

    失望又浅又轻地滑过胸前，木村慧人眼神往下垂，却发现视线边缘处，深色沙发上的毯子隆起一个身形。

    不会吧？睡在沙发上吗？

    蹑手蹑脚地走进保健室，听见了男人熟睡时规律的呼吸声。没有被盖住的那张脸，果然是八木勇征。

    也不知道现在属不属于下班时间。老师们回家的时间，木村慧人并不清楚。但现在运动部估计还在训练，很有可能出现什么意外需要来保健室。

    “最危险的时间反而睡着了吗……”木村慧人想叫醒他，又想起自己早上起床的痛苦，还是闭上了嘴巴。

    大人也有大人的辛苦。有时间睡一会也没什么不好。

    这么考虑着，就想把保健室弄得更加有睡觉氛围一点。关上窗户，拉上窗帘，室内顿时黑暗不少。木村慧人拿出借来的文库本，打开桌面上的小台灯看了起来。

    “木村君，也喜欢读书吗？”突如其来的沙哑低音在耳边炸裂。

    “八木老师！吓到我了！”木村慧人猛地一哆嗦。

    完全没注意到，那个男人居然已经起来了。是猫变的吗，为什么动作没声音。

    “对不起。”八木勇征毫无架子地道歉，此刻上身弯曲着站在木村慧人侧后方，一只手臂撑在桌边借力，“这本书，我好像也看过。”

    木村慧人看向他的脸，灯光照耀下发亮的瞳里清晰地映出自己的样子。

    好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