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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矮些的飞檐,积雪已经化了,蜿蜒的雪水汇成了水滴,顺着檐角一滴一滴地往下落。滴滴答答的,他好似能听见。 再往下看,斗赢了霜雪的一排梅树傲然地立在底下,扑鼻的梅香混着冷意,使他不由得瑟缩了一下。 他恋恋不舍地合上了窗户,铺平了画纸开始随意描摹。 雪后的天,空前澄澈。 他只用铅笔勾勒出了形,然后便开始上色。 方姨准备的画具很好,颜料很好,画笔也很好,全是他用惯的。他调好了颜色,简单地在画纸上起着稿。 从最亮的那一部分开始画起,需保证画面颜色的干净。被太阳照射的云层在天空之中被虚虚勾连出了云影,逶迤出了明亮的色彩。 祝深嘴角的笑慢慢地挑了起来,此时他眼中的颜色是近年来少有的鲜活生动。 思绪没有被桎梏,色彩也没有上枷锁,画笔所及的地方是自由的,是灵动的。 然后他开始描绘云的阴影,这是色调的过渡处,全画的色彩由最明亮的地方,转向最灰暗的地方。祝深调好了颜色,去处理云下的阴影,刚一运笔,画纸上却突兀出一片红色。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画笔,手上不住颤抖。 画笔上的油墨是深蓝。 可画上去却是鲜红。 一瞬间,祝深的思绪突然中止,画纸上的颜色全部失真,沦陷为灰蒙蒙的一片。 他的瞳孔有些涣散,抓起画笔狠狠地掷在画纸上,笔毛上沾染着的未干的颜料毫不留情地将画纸污染,留下刺目的痕迹。 这下,祝深什么颜色都看不清了。 他凉凉地笑了一声,没想到,走了那么久,他依然还是没有办法走出自己的阴影。 蓦地,手机铃声响起。 一声,两声,闯破了这室内的宁静。 第7章 手机上闪烁着的备注是李经夏。 这是祝深的发小。 刚接通,电话那头就传来了一声惊叫:“你回国怎么不告我一声啊?是不是不拿我当朋友?” 祝深深吸一口气,没有说话。 那边又扯着嗓门“喂”了两声,问他:“怎么不说话啊?” 好半天,祝深才从失魂落魄中恢复过来,他揉了揉额角,看上去十分疲惫,却打起精神问:“你怎么知道我回来了?” 说到这,李经夏将手头的报纸一振,笑嘻嘻道:“你只怕是不知道今天报纸写了什么。” “什么报纸?” “一会儿发你微信上啊。”李经夏一边笑还一边揶揄他:“真是想不到啊,我们祝少走哪儿都是焦点,你这一回来,滟城的风都要变了。” “少贫。找我什么事?” “我这不是想找你叙叙旧么。你说你,之前在L国天高皇帝远见不着也就算了,都回到滟城了怎么还不找我们玩儿?正好你回来了,萝莉也回来了,咱们也该聚一聚了。”说着,李经夏还贱兮兮地笑了起来:“难不成是钟先生管得严,不让你出来?” “他管不着我。”祝深说:“你们在哪儿呢?” “老地方。” “一会儿来。” 他们的老地方是一个叫做出尘的高级会所,名字取得空灵绝尘,可本质还是富家子弟们聚在一起抽烟喝酒做各种俗气的事情,烟火气足得不能再足。 祝深发小有好几个,全是如意山上一起长大的人,只不过现在有一个已经断了联系了。萝莉是发小里长得最好看的女孩儿,娇小可爱,大名叫郦萝,大家都把她当做meimei一样疼。祝深高中毕业以后就不在国内了,听说那之后郦萝也出了国,之后便很少和他们联系了。 祝深打小时便是和他们厮混在一起的,情分很深,眼下回来了再不聚聚就说不过去了。 于是他打了个车直奔出尘,坐在车上的空当,祝深扫了眼微信。 上面那条新闻是刚刚李经夏转发给他的。 祝深一看标题,不由得有些头疼—— 他早就该知道滟城媒体的特性,最喜把芝麻吹成西瓜。依报道所言,钟衡实在是一个外冷内热的总裁,对爱人温柔宠溺,就连那张没甚表情的冰块脸都是一颗真心下的深藏不露。 祝深看得鸡皮疙瘩都显露出来了。 新闻里登了几张两人的照片,一张是祝深歪头对钟衡说话,看上去就像是在撒娇一样。祝深记得,当时好像是钟衡暗暗捏了他一把,他也不甘示弱地回击。 一张则是钟衡脱下了自己的外套,撑在了祝深的头顶,揽住了他的手臂,护着他往前跑。钟衡身披大雪,却紧紧揽住祝深。 底下的评论别提有多酸了。 有酸祝深的,酸他得了钟总的喜爱,也想要有人为自己一掷千金。 也有酸钟衡的,都捞着了滟城的第一美人,为深深花点钱怎么了? 说来这第一美人的名头说来也是好笑。滟报年年评选一个美人造势,大多是女人,可有一年,不知怎的居然选到了祝深头上。 当年祝深不过十五岁,五官尚未完全长开,可一双剪水的眸,任谁看了都会心动。何况他刚斩获了Octavia Von Gallery美术展“金牌奖”,可谓是天之骄子,赞誉回国。 只不过祝家不喜祝深顶上这种虚名,发动权势,把当日发行的所有能买到的报纸都买了回去,却仍免不了几张漏网之鱼。大家好奇心一犯可就一发不可收拾了,那一段时间,大家都以搞到八月八日发行的滟报为荣。 这在无形之中却把祝深的名头越叫越响了。此后近十年,再评的美人谁都记不住,大家独独只记住一个祝深。 再一瞥底下的评论,还祝福的偏多。祝深手指一划,就退出了界面,只觉两人也算是合作默契,能给自家长辈们一个交代了。 路上有些堵,每次不得不停下时,司机总免不了咒骂一两声,说滟城真是越来越堵了云云。祝深倒是很新奇地打量着窗外的高楼大厦,暗暗分辨这与七年前有何分别。 他不过只是阔别这城市七年,却觉得好像一切都已经更迭了模样。 许久过后,出租车终于停在了出尘的门外,祝深推开车门走了下来。 门童们面面相觑。在这里待久了,豪车见了不少,倒是很少见搭出租车的来。可祝深实在长得太好,很难让人忽略,几乎是见到他的第一眼,就知道他是谁了。 “祝少好。”站得笔直的门童齐声道。 祝深一怔,继而朝一笑:“你们好啊。” 厅中皮质沙发上坐着的李经夏早已等候多时,见祝深走进来,迫不及待上去接他,用轻轻撞了撞他的肩膀,嘴上抱怨:“你可来得太晚了吧。” 祝深耸肩:“住太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