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你不该执着于仇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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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云禾知晓万花谷要攻打北渊的消息时，正在给崽崽缝制一些小玩意儿，她自觉女红不好，孩子皮肤又娇嫩，做贴身衣物是不行的，只好缝一些小帽子和小玩偶。 洛洛正同她讲最近外面的奇闻异事，说着说着，可能是顺嘴了，把这事儿也说了出来。 纪云禾听见这消息，心里一惊，手上拿着的针就直接戳进了rou里。 洛洛还没注意到。 只见眼前一个黑影闪过来，直直挤开了在她身边的洛洛，蹲在她面前，捧起她的手仔细查看。 洛洛稳住身体一看，才发觉是长意，心里还嘀咕，莫不是长意在这屋子里安了什么窃听符吗？怎么她刚说到万花谷这人就来了。 纪云禾还没反应过来，只见长意蹲下身子，拿起她的手仔细看了看，戳的不是很深，但也有血珠冒出来。 长意直接将她的手含进嘴里，细细舔舐，又给她施了个疗伤法术。 被挤开的洛洛看的目瞪口呆。 被洛洛盯着，纪云禾不自然的收回手，“长意，这只是小伤，连个印子都不会有，没必要动用疗伤法术。” 长意却不搭话，只固执的盯着她瞧。 洛洛也在旁边叉着腰转来转去的看。 这个长意，前两天还说要报复云禾，今天就对她这么好了？事出反常必有妖。 他一定是有所图谋！洛洛重重点头，对自己得出的结论表示肯定，一定是这样的。 被两人轮流盯着，纪云禾也有些吃不消，找着借口支开洛洛：“洛洛，你不是说要为我查阅典籍吗？” “今日这么有闲情，是有进展了？” 洛洛闻言一拍脑袋，“云禾，我每日都可努力的找了，如今这里的藏书都被我翻阅了个大半，今日空明出去帮我寻一些新的，就让我多陪陪你吧。” 洛洛无视冷着一张俊脸的长意对着纪云禾贴了过来，顺势坐在纪云禾身旁不说，还伸手摸了摸纪云禾高耸的肚腹：“而且，我也想和我的小侄儿交流交流，可不能让它每日瞧着黑脸怪，以后出生了也学着黑脸了多不好。” 纪云禾觉得洛洛这六年真的学会了很多东西，比如说阴阳怪气。 瞅瞅长意的脸都快都气的变色了，洛洛这头还在拱火。 纪云禾扶额，简直是两个冤家啊。 …… 纪云禾好不容易哄走了洛洛，转过头就看见长意又坐在桌前看公文，她隐约看见公文中写着有关万花谷的事。 纪云禾撑着笨重的身子坐到长意身边，看着他皱起的眉头，忍不住说道：“如今各路仙友齐聚北渊，管理起来也是颇为繁琐吧。” 长意闻言，只抬头看了她一眼，俊美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纪云禾又道：“别老是看那公文了，不如听我说说驭妖心得，或许于你调解北渊有用一二。” 纪云禾说着又笑：“我好歹也是万花谷第一驭灵师。” 长意眼光看似在公文处，实际上不知道飞去了哪儿…… 许是飞回了曾经的万花谷。 万花谷第一的驭灵师啊，曾是何等的意气风发、英姿飒爽…… 长意沉默片刻，手上一动收起了公文，“这些事，与你无关。” 纪云禾知他意思，自她从从棘所被他救出来，外界一切都被这结界隔绝了，他是铁了心要把她关到死。 纪云禾默默的想，大尾巴鱼可真是心狠啊…… “那，万花谷要来攻打北渊一事，你待如何解决？”纪云禾还是问了出口，虽然她知道长意可能不会告诉她。 “万花谷受仙师寒霜的控制，起兵来犯应不是本意。”纪云禾说着拉住了长意的胳膊，“北渊虽在你领导下已初具规模，但如今仍百废待兴，若是万花谷此刻来犯，又有仙师府虎视眈眈，只怕北渊也难敌四手。” “纪云禾，”长意偏过头看着她的眼睛，“这些事我心里有数，你也不用cao心这些。” 纪云禾沉默了。 “长意，若是这些事与我无关，那还有什么同我有关呢？”纪云禾放下了拉着长意胳膊的手，眼底尽是落寞。 是了，如今的她，再也不是从前的万花谷第一的驭灵师了。 不过阶下囚而已。 长意懊悔自己总是不注意说话的分寸，总是忍不住和她针锋相对，见她难过，长意有些不知所措，只好从衣袖中变出药碗递给她：“喝药吧。” 纪云禾没再像以往一样同他讨价还价，只是手微微有些抖，却还是全都喝光了。 纪云禾是被小蝴蝶的声音吵醒的，老远就听见了她的呼喊，“云禾，我找到了！云禾。” 小蝴蝶像是被清风送进来一样，扑到纪云禾的床边，她兴奋的拉着纪云禾的手，“云禾，我终于从一本古籍上找到了一味仙草，或许对你的反噬有用处！” 纪云禾抬起手摸了摸她的脸蛋，“洛洛，谢谢你。” “三月和离殊已经出发了，云禾，你再坚持一下。”洛洛摸着纪云禾的手，眼中盛满泪珠。 纪云禾却不像洛洛那么乐观，双脉本就是逆天而行，哪那么容易能被治愈，更何况仙草稀有，能不能找得到都还两说。 她只是不忍心打击洛洛，纪云禾点了点头，“放心吧，洛洛，我这身子还能再撑一段时间的。” “等我好了起来，攒够灵石，就带你去买一座四季如春的仙岛。我们约定好的。”纪云禾如是安慰道，“可别哭了，小蝴蝶都成了哭蝴蝶了，笑一笑，这不应该高兴嘛？” 长意和空明站在一旁，也不知道如何说，大家都明白的，只有小蝴蝶纯真的相信着。 长意看着纪云禾安慰着洛洛，握紧了拳头，她总是这样挡在所有人面前，护住她力所能及能护住的所有人，全然不顾，他其实更想要的是与她并肩作战。 空明走到洛洛身边，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洛洛，纪云禾也累了，你同我再去看看有没有别的能用的方法吧。” 洛洛闻言抬手一抹眼泪，坚定的对纪云禾道：“云禾，你等着我哦，我小蝴蝶博览群书，一定可以再找到别的方法的。” 纪云禾微微笑着只是说：“去吧，我等着你。” 长意坐在床边，纪云禾昏昏欲睡，崽崽马上八月了，它越来越活泼，纪云禾昏睡的时间却越来越长。 长意能感觉到纪云禾生命在流逝，除了为她渡灵力会让她精神好一些，他想不出别的办法。 一股深深的无力感涌上他的心头，长意深蓝的眼眸中满是痛苦，抚摸着纪云禾愈发清瘦的脸颊。 “要如何才能留住你呢？纪云禾。” 纪云禾最近时常醒来都看见长意坐在她床边守着她，不看公文不忙碌，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直到她睁开双眼，长意才挪开自己的眼神。 纪云禾觉得他现在实在是可爱有趣，忍不住打趣道：“你是怕我哪天突然就不睁眼了吗？” 长意听她这话，心头一恸，只是把药递给她：“喝药吧。” 纪云禾盯着这个药，鼻尖嘴边全是苦涩的味道，“这药是越来越苦了……今日就不能少喝一次嘛？” 长意只盯着她，端着药的手半分都不收回，盯到纪云禾受不了为止。 纪云禾伸手接过药，微微一笑，“好罢，看着这药还能有几分作用，我也乖乖喝了吧。” 纪云禾仰头喝完，却没把药碗给他，只是盯着碗底的残渣喟叹，“我这身子，也只能靠药撑着，说不定那一日不睁眼了，你就寻了空明来，让他剖开我的肚子，将崽崽取出来吧，我是命不久矣，可稚子无辜。” 纪云禾本是随口一句，却没想到抬头看见长意未能掩饰住的悲痛的神情，像是被扼住了心脉，痛的她像是被万剑穿心。 纪云禾没想过，会在如今的长意身上看到这个神情。 “长意，我……我说笑的。”纪云禾不知如何是好，只能扯出一个尴尬的笑，复而又道，“我这身子，还是能活挺久的，这说笑的话，你就当没听过吧。” 长意将药碗从她手中接过，一言不发的，只转身就出去了，只是那背影却不如往日挺拔、意气风发。 纪云禾拉高被子，将自己埋了进去。 她在心里只有庆幸，庆幸长意与她并无长情。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谁知道，她多想与长意偕老，可惜……她没有时间了，与君朝朝暮暮都是奢望…… 万花谷的大军很快就压近了北渊，空明急匆匆来寻云苑长意商量对策，长意想要同空明出去聊时被纪云禾拦住，“就在这儿说罢，多个人多点计策。” 空明闻言直接打开了地图，布防和军力一目了然。 纪云禾仔细看过，说出自己的猜测：“依我对林昊青的了解，他应当会派三个大驭灵师兵分三路，设下法阵，这三个大驭灵师是一定要拿下的，因此，只需抓住这三个人，便可瓦解此次攻势。” 长意却止不住的生气和醋意上涌，偏过头去，像是小孩子赌气似的听都不愿意再听，“是吗，有多了解？” 纪云禾微微一笑，还是从前那个尾巴大心眼小的大尾巴鱼，此刻大战在即，纪云禾也只得轻轻的安抚说道：“别瞪眼，北渊要紧。” 空明觉得纪云禾说的有道理，按照这个说法，他自领兵，去抓其中之一。 洛洛也兴奋起来，举起手来自告奋勇的说：“我也可以去抓一个。” 空明闻言一把将她的手拉下来，一脸不认同的道：“你凑什么热闹……” 洛洛双手叉腰，“我是不行，可是……有青姬前辈在呀，她不去，我骗也把她骗去。” 空明一路，洛洛青姬一路，那这剩下一路……纪云禾看向长意，眼神示意，“此次布下法阵的大驭灵师都非同小可，长意……” 长意知她要说什么，只转过身来盯着她，冷笑道：“为了让我拿回鲛珠，你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啊。” “……” “不必说了，剩下这一路，我会亲自去的。”纪云禾想再说些什么，长意却打断了她。 纪云禾被安坐在床边，长意站在她面前，千言万语都说不出口，只说了一句：“这次，你真的是站在我的身边，再无欺骗是吗？” 纪云禾闻言眼底闪过一丝痛苦，而后点了点头：“长意，你放心吧，如今我也是北渊的一份子，我不会再骗你了。” “好，这次我信你。”长意抿了抿唇，似是不放心又道：“我一个时辰之内，一定会回来，你要照顾好自己。” 纪云禾乖乖的点了点头，端坐着像一个乖宝宝，“好。” 长意踌躇不决时，听见外面即将出发的催促，心下一定，低下头对着纪云禾的唇吻了上去。 鲛珠的光芒大盛，随着他的动作缓缓上升，最后回到他的身体里。 长意却还舍不得离开这温软的触感…… 纪云禾被长意放开时，捂着胸口微微喘息。 “我一个小时之内一定回来。”长意再次对着她保证。 “长意，等等。”长意刚想转身离去，又被纪云禾叫住。 只见她手上光芒一盛，一件防护软甲出现在她身上，她抬起头对着长意微微一笑，“上次你送了我糖蒜，我理当回礼。” 纪云禾的手指缓缓拂过软甲，又道：“战场上，刀剑无眼，有了这个我可以更放心一些。” 纪云禾手上一动，软甲就自动给他穿上了，又拉过长意的手覆上她高耸的肚腹，“摸一摸崽崽吧，一定要平安回来。” 崽崽也似是知道这是一场大战似的，踢了踢覆手之处给阿爹阿娘回应。 长意就着纪云禾的手向下抚了抚，眼底满是坚毅：“我很快就回来，等我。” 纪云禾看着他的背影远去，终于憋不住吐了一口血，抬手抹去吐血痕迹，纪云禾缓缓躺下来：“果然是不中用了，离了鲛珠，这幅身子是真的撑不住，还好没被长意发觉。” 纪云禾将手搭在肚子上安抚着因离开鲛珠有些躁动的崽崽，打着圈的抚摸道：“崽崽乖，爹爹很快就会回来了，和阿娘睡一觉吧。” 纪云禾又陷入昏睡，这次她做了个梦。 梦中是大尾巴鱼带着她回到了大海，自由自在、无拘无束…… 这个梦太美了，美得她不愿意醒来…… 纪云禾在睁开眼是小蝴蝶扑过来，趴在床边抱着她大哭，往旁边一看，长意和空明都在。 洛洛哭的梨花带雨：“云禾，你吓死我了。” 纪云禾勉强抬起手摸了摸她的脑袋，笑着安慰她：“洛洛，我不过就是困了些，又不是要死了，快别哭了。” 长意站在一旁，看着纪云禾苍白的脸色和无力的手，眼神里满是痛苦。 天知道，他回来渡鲛珠给她，她却没有醒来，一直昏睡的时候，他有多惊慌。 看着她面无血色昏迷不醒，长意只觉得自己的心都差点停摆，这次是救过来了，若是还有下次呢？什么时候又会再来一次呢？ 空明在一旁道：“反噬差点直逼心脉，你差点就死了，灵力不可再动用了，否则的话，我也无力回天。” 纪云禾听着空明的“恐吓”，看着长意的脸色不好，知道他也是被吓坏了，纪云禾还是没忍住安慰他：“长意，我只是贪睡了些，不会再有下次了。” 小蝴蝶坐在床边抱着她呜呜咽咽。 长意的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眼神变得坚定不移，暗藏汹涌，长意一把把小蝴蝶拉开，捏住纪云禾的脖领，将纪云禾拉向他。 再吻上她的唇，灵力在两人之间流转，长意又在渡灵力给她。 纪云禾抬起手想要推开长意，却被长意一把捏住手腕，拉在胸前。 长意竟渡了半生灵力给她。 “长意，你疯了！” 空明发觉之时想要上前拉开两人，却被流转的灵力弹开。 空明是真觉得长意疯了，哪怕如今抓了驭灵师，阻止了法阵形成，可万花谷大军还在北渊边界，他如此不顾大局渡了半生灵力给纪云禾，若是开战，如何抵挡的住…… “好，好，好。”空明气急，“如今连我也管不住你这北渊尊主了。”言毕便气冲冲的走了出去。 这鲛人遇上纪云禾的事总是会变得失去理智…… 长意缓缓松开纪云禾，洛洛又贴近了纪云禾，rou眼可见的纪云禾脸色变好了一些，说话也有力气了。 空明已经生气的拂袖而去，纪云禾也把洛洛支开。 纪云禾试着逼出鲛珠和灵力，却始终不见鲛珠上移，纪云禾看着长意，有些气恼：“长意，你不该这样……” “没了鲛珠和半生灵力，你如何能抵挡万花谷的大军。” 长意却执拗的很，“别废力气了，没用的。” “长意，这北渊不是你一个人的北渊。”纪云禾劝道，他也不再是她一个人的大尾巴鱼了，“如今你是北渊尊主，应当事事以北渊为重。” 长意看着纪云禾谆谆诱导，自嘲一笑，而后，这笑又冷了下去，“北渊之事我心中自有数，你这么关心北渊，莫不是想和空明一般替我cao心北渊？” 纪云禾心里一紧，冷静道：“长意，北渊不止是你一个人的事，是大家的事。” “是你们的事，”长意摸上纪云禾的脸颊，发丝擦过纪云禾的手指，微凉又让人心痒：“我被掳上岸来，被拉进这漩涡，我早已迷了来时路。” 纪云禾目光顺着他的发丝向下，看到他那双人类的腿，他上岸太久，习惯在岸上太久，久到……纪云禾差点忘了他曾经拥有过那样一条美丽的大尾巴，差点忘了他本不属于这片尔虞我诈、争斗四起的土地。 纪云禾心头一痛，只觉得嗓子都被哽住。 “当年，你该回去。” “回哪儿？”长意冷笑了一声。 “回去海里，长意，你不该……不该执着于仇恨。”纪云禾闭上双眼，心里的疼痛如潮水将她淹没，睁开双眼只会让她失去判断和理性。 “……”长意沉默良久，久到纪云禾都快以为他不会再回答她，他说：“我执着的从来都不是仇恨。” 纪云禾闻言有些诧异，忍不住睁开双眼，与长意四目相对，从对方的眼睛里看见了自己的倒影。 他的目光如同大海一般幽深…… 纪云禾仿佛听懂了他没有说出口的话。 执着的从来都不是，仇恨……而是，你！ 纪云禾挪开眼睛，她有些害怕，害怕与这幽深的眼神相遇，害怕她的自以为是，其实并没有救他…… “长意，你知道的，你的鲛珠也并不能救我的命。” 长意这次是真的沉默了。 “那些仙友投靠北渊，”纪云禾仔细地斟酌着字句：“是觉得你可靠，北渊可靠，你不应该辜负他们的信任……” 长意一下转过头，似乎是不想再听下去，“我安北渊，靠的从来不是鲛珠，也不是灵力。”说罢就走出了云苑。 纪云禾坐在床上，掩面一声长长的叹息。 她当明白的，他的脾气执拗不是一天两天了。 鲛人一生一世一双人，也同样的认死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