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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嘉文怔了一下,面上露出惊喜又无奈的表情,脚下反而往后退了一步。 淇淇放下胳膊,呆呆地站了一会儿,忽然开始抽噎。年晓米赶紧凑上来哄:“爸爸感冒会传染,等好了就会抱你的。” 淇淇瞪大眼睛望着他,年晓米望向沈嘉文,沈嘉文点点头,叹了一口气。 小东西吃了早饭就去玩积木了。 这是个可爱的星期六,春光明媚,瘟疫,长夜和雷雨仿佛都是错觉。沈嘉文尝了一口疙瘩汤,一粒粒的面疙瘩珍珠似的,外嫩内筋,飘着翠绿的油菜叶,卖相和味道一样的清爽。 “你吃了么?” “没……” “那一起吧。” 于是两个人对坐着吃一碗简单的早饭。沈嘉文慢慢嚼着,看对面的人用白瓷勺子轻轻赶着面疙瘩,久违的安逸和舒适缓缓涌上来,周身都是暖的,仿佛在外奔忙时的那些疲惫与寒冷都不过是一场糟糕的梦。 此刻才是生活应有的模样。 他身边有各种各样的人,他和他们,在杯盘狼藉的酒桌上,在光鲜奢华的宴会上,甚至在脂粉香腻的声色场上,客套,谈笑,敷衍,算计,你来我往。但是谁能陪他在一个晨光柔和的早上,吃一碗简简单单的早餐呢。 因为那些地方不是家,而他们不是家人。 年晓米最后什么都没说。沈嘉文也没问。他生病了,他来照顾他,好像这是件理所当然的事。沈嘉文不知道他的心思,他也就装作他只是个朋友。 善良体贴,关心友人,希望对方一直好好的,这样的朋友。 至少那种善意的心情是真实的。至于它们出于爱还是其他什么,都不重要了。 第十四章 2003.4 毕竟身体素质好,沈嘉文的病来得快去得也快,星期一体温就恢复正常了,照常送淇淇去幼儿园,在店里忙绿。唯独有点糟心的是咳嗽一直很顽固,越是到后半夜越严重,睡也睡不着。好在这种状况也没有持续太久。 他是在年晓米离开三天后才发现冰箱里那罐东西的,一开始还不知道是什么,打电话问过才晓得世上还有秋梨膏这么个玩意儿。每次咳嗽得喉咙干痛的时候冲两勺吃下去,都能消停好久,比止咳糖浆还灵。 他拿着那个蜜罐仔细瞅,半透明的浅蜜色在灯下折出莹莹的光,雪梨和蜂蜜的香气幽幽飘出来,连闻起来也是润润的,喉咙里像被什么洗过似的。 可惜剩下的不多了。 正琢磨这玩意儿是怎么做出来的时候,电话响了。 陌生的号码。 沈嘉文随手接起来:“喂,你好。” 电话那边一直沉默,有种极力压抑的屏息感。 沈嘉文心里一沉,隐约有了答案,握着听筒的手不觉用力了些。 见面的地点在上岛,店里靠窗的角落,沈嘉文走过去随意一坐,前妻微笑道:“喝什么?” “蓝山。” 服务生彬彬有礼:“蓝山有两种,请问……” “极品蓝山,热的。” 沈嘉文不动声色:“我要冷的。” 服务生应声而去。场面一时冷下来。黄丽丽抿了一口柠檬水,脸上是得体的微笑:“前些天,我mama的事谢谢你……”一切都恰到好处,感激,亲昵。 沈嘉文漫不经心地喝着热水,心思早已转了好几个来回。他认识她近十年,一直都承认这是个非常有魅力的女人,然而现在黄丽丽比从前更加漂亮了,虽然她一直也都是美人。精致的指甲,精致的妆容,一个成熟妩媚,足以让任何正常男人心动的女人。但她身上曾经让自己迷恋的那些感觉不见了,取而代之的东西,沈嘉文说不清,但他直觉很不喜欢,甚至有些厌恶。 “……我也想淇淇了,回来看看他,你们……过得还好么?” 侍者端上咖啡,沈嘉文抿了一口。他其实一点也不喜欢喝这种又酸又苦的东西,所谓咖啡香,在他眼里就跟烧糊了的菜是一个味道,真正的花钱买罪受。舌头如果是个能说话的小人儿,现在一定在尖叫抗议。他平静地把咖啡放回托盘,感觉自己的脸上被套了个面具似的,微微僵硬。 “都好。” 对方轻轻舒了一口气。“想看看他,今天方便么?” 无法拒绝的要求。 淇淇从大门口蹒跚着跑出来,衣服穿得厚,一摆一摆的像只小企鹅。沈嘉文蹲下来帮宝宝把帽子拉好。四月初北方还是很冷,呼吸时依然能带出厚重的白汽。淇淇扒着沈嘉文不撒手,软软地问:“爸爸,叔叔什么时候再来呀?我想吃那个甜甜的泥……” 甜甜的泥?沈嘉文苦恼地揉揉额角,这都念叨好几天了,那究竟是什么东西啊! 黄丽丽精致的容颜出现的一点裂痕很快消失在亲切的笑容里。沈嘉文背对她没有留意。 淇淇像是有所感应地抬起头,疑惑道:“爸爸,这个阿姨是谁啊?” 两个大人的表情一同僵硬起来,黄丽丽面上似喜似悲,淇淇茫然的眼睛忽然变得有些不安。他下意识往父亲怀里靠拢,揪得沈嘉文衬衫的扣子都散开了。 黄丽丽走过来,废了好大的劲儿才把儿子从沈嘉文怀里抱出来,亲了亲那嫩嫩的脸蛋:“宝贝胖了不少。” “长了个子的缘故吧。” 三口人出去吃晚餐,黄丽丽挑了家鲁菜馆子,特地要了拔丝苹果和清蒸丸子,小东西吃得欢快,末了却说什么也不肯跟亲妈走。 沈嘉文看着黄丽丽路灯下有些惨淡的脸色,心说早知今日又何必呢。 从这一次开始,两个人的联系似乎又频繁起来,mama要看儿子,外公外婆想孩子,似乎都是天经地义的事。初始几次沈嘉文还能应付,渐渐就生出了烦躁。 世上还有比女人更善变的物种了么?他不相信黄丽丽对他的示好是旧情复燃,当初要走时是多么决然。要说是出于对儿子的考虑,就更加没道理了,淇淇打从生下来就没吃过她几天奶水,她嫌疼,担心rufang变形影响身材。沈嘉文自嘲地笑了,这也算是报应。他认真时被伤过,于是一直过得随意。随意的结果造就了现在的理不清。认真爱时因为爱而盲目,随意爱时因为随意而失误。那一次错在别人,这一次错在自己。犯了错误就要承担代价。 淇淇趴在他膝盖上睡得口水都流出来。那软软的泥究竟是什么呢?想破头也没有答案。沈嘉文把小宝贝翻了个个儿,在他的小脸蛋上吧唧亲了一口,其实我没亏,他笑着想,我有了你。 黄丽丽这一次回来就没有要走的意思了。省际行政机关的人事调动并不容易,何况是在这样短的时间内。这里面有些东西很值得琢磨。不过沈嘉文没那个心思,他还有其他的事要做。 一个老朋友在邻省的林区搞有机食品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