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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容易惊马,确实不太好。 然而红豆则是笑地捂了嘴,小声道:“奶奶想的忒远,要看到大小姐才多大!这时候就算买了温顺的小马,等到大小姐真能学着骑马的时候,那马也高大了,大小姐只怕不及人家腿长哩!” 祯娘一想果然,也笑了,摆摆手接着看外头。大约又过了一炷□□夫,果然看到一个红披风年轻将军,祯娘一眼认出来,不是周世泽是哪个。只是祯娘居高临下,看得见周世泽,周世泽却看不见她。于是她抱着女儿对她道:“你爹正在下头,你叫一声他,他一定高兴,到时候准带你去骑马!” 快两岁的小孩子足够聪慧,不一定理解了祯娘话里的全部意思,只是模糊地知道要她叫底下一人爹爹。母亲的话对于孩童来说再重要没有,既然是娘亲这样说,她当然是立刻大声喊道:“爹爹,爹爹!” 小女孩的声音脆脆嫩嫩的,在看‘热闹’的人群声下几乎听不真切。但世上真有这么一说,周世泽就是好像听到了什么,猛然一抬头,看见一位年轻美妇人坐在茶楼楼上倚搭着窗子,怀里坐着一个精致的女孩儿,也伏在窗子上这不是他妻子女儿又是谁! 楼上楼下,队列之中和队列之外,好像是两个世界一般。从关外回来到现如今,周世泽都有些闷闷不乐从那样的杀人场上回来,等到因为胜利产生的欢欣和因为回家带来的轻松渐渐散去,沉重之意又渐渐回来了,不足够成为绊脚石,却着实阴魂不散。 然而一切都是这样简单,等到他见到那两个人就知道了帮助他区分了什么是战场,什么不是战场。有祯娘和洪钥在的地方怎么可能是战场,于是脸上露出战争停止之后第一个淡淡的微笑。 等到队列走过,祯娘就不再逗留了,和上回一样。所谓晚上灯会烟火等,她是不大在意的,一年之中也有好几个节来一回,稀罕这一回?还是早早归家,预备着周世泽回家更重要何况祯娘有些忧心,周世泽方才笑意不像他平常。虽看着全须全尾,但只怕有自己不知道的。 周世泽这次确实算是得着了,祯娘这里还没得消息,他们内里却知道一些信儿。周世泽这一回立的有功,中间斩杀多少敌军是一样,最后攻城的时候是第一支入城,并擒获好两个个女真贝勒又是一样。虽然九边这边和山东军分润好处不如辽东那边,功劳相对那边要折着看,然而功劳就是功劳,总不能当作不存在罢! 因此周世泽还是要升官的,从原来正四品守备升了半品,做从三品指挥同知。同时还得了一个正三品的虚衔,这是为了以后升迁留下口子。他上官在卫所留宴里就拍着他肩膀小声透露道:“你且不用多想,按你这回的功劳,若是咱们自己人做主,升三品做个指挥使有何难?只是在人家手里捏着,不好说话。不过等等,几次考评再看,你一惯勤勉,到时候寻个由头升就是了!” 说的简单,这时候武将已经不比开过后几十年了。成祖之后,大明自废武功,重文轻武,武官一时几乎成为文官的附属。武官不值钱,相对的,武官的品级也就不值钱了,至少尊重远没有同等的文官。多得是一场仗下来,大出风头,然后就做了二品三品的武官。哪里像周世泽这样,起步有家传的正五品,后面立了多少功劳,升起来却艰难。 不过大家都是这样,那也就没什么好抱怨的了何况周世泽的年纪,这时候还不上三十岁,就坐上了指挥同知的位置。不是家里家传的位置,任谁说一句少年英雄,那都是不错的。 升官、分财货,周世泽都是不大在乎了,他力不从心地应付完一众同僚与上峰,总算在最后从酒桌上争将下来家去了至于人笑他被家里妇人牢牢管住了,他是不在乎的,他只觉得自己须得去找祯娘和女儿不可。关外战场对他有些别的影响,他必须远离。 “奶奶,老爷回来了!”从第一声响起,整个周家就忙碌起来。周世泽看到灯火通明的家,这就忽然有了一种暖意。战场上的种种朝不保夕的不安和寒冷散去了一些,不知觉的时候已经进了内室,用好烫的水先洗了一个澡,中间还不断添热水,直到整个人都泡松散了,这才擦干水起身。 换上家常穿的旧衣,又合身又舒服。没有磨破皮的粗糙,也没有沉重又硌人的铠甲,他终于知道他到家了披头散发出来就见到祯娘抱着女儿笑意盈盈看她,好像在说什么‘叫人呀’,然后小姑娘就歪着头看这个披头散发的陌生人,或许真的在眉眼里看到了一点血脉相亲,她没迟疑,立刻开口说:“爹爹。” 周世泽坐在了一张官帽椅上,祯娘拿着剃刀小心地替他刮干净胡子小刀在脸上来来回回,周世泽觉得有些抗拒,只是看到祯娘,晓得会让她担心,就强忍着。中间逗洪钥说话,倒是比他想的好些,不至于不受控一般就要躲开。 周世泽逗女儿是拿手捏捏她的脸,然后又捏捏她的手,幸亏祯娘常这般,她自己也不娇气,不然真是要哭出来了。这时候她反而笑嘻嘻看着这个不能在椅子上乱动的‘爹爹’,想要凑近,却被红豆拦住了。 之前周世泽就想抱着女儿刮胡子来着,只是祯娘要把他胡子拉碴收拾一番,不许小姑娘太靠近他,警告他道:“你不知道她力气可大了,平常乱动起来,谁都制不住。到你怀里,我可给你动刀哩,她一个蹿起来,能要人命。” 周世泽哈哈大笑,阴霾越来越远战场上多凶险,他命硬没得什么事儿。若是回了家,因为妻女,一把小剃刀就完蛋了,这个笑话今后能在山西说多少年?能拿这个当做玩笑,他的确好了很多。 等到刮完胡须,真又拿了梳子篦子等给他通头发。在外征战很多事情就讲究不得了,一路风尘仆仆,就是扎着发髻也是要打结的。祯娘给小心梳开,一点点梳顺了,中间慢的很。等到差不多做完,周世泽的头发是半干了,祯娘道:“头发散着松松头皮罢,左右在家呢。” 周世泽欣然接受,这不是第一回了。以前他在家洗头后也大多是披散着头发的,现在祯娘一句话,好像中间没隔着这几个月外出,没隔着关外这一场仗!说起来,讲究自在,他比祯娘还随意呢。 抱着女儿这就去吃饭,坐在桌边他看向要把女儿从他怀里接走的祯娘。蜡烛火光里她像是古时候画卷里的美人一样,周世泽忽然心里又酸又软正是这个人,陪伴自己度过了那一个又一个艰难或者更艰难的日子。 当时右路受挫,中路进展缓慢,他所属的左路选择了徐徐图之,却没想到越发陷入了泥浆中一般。还好最后大将军做出了更大胆的决定,化整为零,分成小股与敌人作战。不求杀伤多大,只要有所斩获就收手,这是与女真打起了游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