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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我爹还真是那种人,证据确凿得很。” 铁蛋的眼睛瞪得铜铃一般:“老柳不是没死吗,他凭什么打断你一条腿?” “儿子,老柳要是死了,你爹我还活得到今天吗?”鲁逢春哂笑,“上官判没要我的命,只打废一条腿,已经是手下留情,他说我要是再大几岁,就把我两条腿都砍下来。当年天罚派仇家遍地,不就是因为很多被杀的人的亲朋好友觉得罪不至死。” 季舒流沉默片刻:“年纪尚幼,事出有因,心存误解,杀人未遂,上官判下手过重了。”他看着鲁逢春,“但一个九岁孩童,商人之子,如何能找到可以行刺鹰眼老柳这等成名人物的杀手?我只记得,苏门寻找雇主,都是看谁和人有仇,心存杀念,自行派人上门联络诱导。” “聪明,”鲁逢春总是粗鲁浅显的目光突然变得很深远,“就是苏潜手下,那回去的杀手运气不好,上官判正好路过,横插一脚,直接把他们宰了。本来上官判也找不着我,但是我当年特地请苏门的人写了几十张给我父母鸣冤的大字,叫他们杀完人之后扔在街上,上官判一搜,他奶奶的正好找上门来。我以前也是蠢,总觉得欠苏门几条命,逢年过节还给他们送点礼,却不知他们暗中早就跟老南巷子打得火热。后来一想,苏门不就是看中我手上握着的那点家产,才勾引我下手的?我真他娘的被卖了还帮人数钱。” ——奚愿愿曾在苏门看见鲁逢春,潘子云因此怀疑鲁逢春也和苏门有勾结,却原来是这个缘故。 季舒流道:“看来你其实不姓鲁。” “鲁是我姥姥的姓,现在我就姓鲁。” 季舒流沉默良久,又问:“可你为何知道上官判还活着?” 鲁逢春道:“我这个人,枪法上还是有点天赋的,但是直到十年前才武功大进,一举击溃老南巷子,当上英雄镇的头号人物,你就没奇怪我是怎么大进的?” 之前为了宋老夫人的事,尺素门详细调查过鲁逢春的来历,虽然没查出他刻意隐藏的身世,也知道他无亲无故,十几岁就混迹街头。最早他只学过一点不入流的拳脚,借着拐杖之力笨拙地出招,但为人仗义,多次替弱者出头,名声很好。随着出手渐多,他武功也磨练得越来越好,后来又把拐杖换成了铁枪,苦练多年,终于融会贯通,悟出用枪法弥补残疾的方式,一举击溃老南巷子,号称永平府第一高手。 鲁逢春道:“十多年前,我枪法遇见一个‘坎儿’,当不当正不正地停在那儿了,再也没有寸进。我还以为这辈子就止步在那里了,结果十年前一天半夜,突然有个黑衣蒙面人鬼鬼祟祟地混进不屈帮里,做贼似的把我带到镇外,捏着嗓子让我用了一遍枪法给他看。三天以后,他又来了,拿着我的枪重新使了一遍……我这辈子没服过谁,但也必须得承认,他改出来的那套枪法,真是点铁成金。” “他是……上官判?” “人走路的姿势,习惯的动作,二十年也改不了。他以为我不认识,但是化成灰我也忘不了,那就是上官判本人。再说除了他,谁能三天改出一套上好的枪法?” 可如果上官判没死,而且武功无碍,为何不肯站出来,为何不说出天罚派失踪的真相,为何让他的好友、燕山派元掌门找了他一辈子,至死含恨?但这一切,鲁逢春自然不知。 季舒流想起回家时看的那,心中一动,问道:“这个人蒙面蒙得严实吗,脸上、手上有没有疤痕?” 鲁逢春道:“手上没疤,脸上至少露出来的地方没有。你问这个干啥?” 季舒流摇头:“没事,是我想多了。”西北佛侠魏尚十多年前已经出道,出道时就带着遍布上半身的可怖烧伤,自然不是他。 铁蛋迷糊了半天,终于回过神来问:“爹,你的腿是上官判打断的,但你枪法也是上官判教的,那咱们不屈帮和天罚派算是恩仇两清了没?” 马跑得甚快,远处,英雄镇已经在望。鲁逢春低头凝视了儿子片刻,道:“我早就不记恨他了,在他替我改枪法之前。” “为什么?” “可能因为你吧。”鲁逢春低头一揉儿子的脑袋,“那个灭门案,灭的是一对兄弟满门,俩人都有老婆有孩子,只有弟弟不在家逃过一劫,他一回家当场就疯了,再也没清醒过。上官判当年不是单单打断我的腿而已,他还带我去看了那个疯子,流落街头,靠街坊邻居施舍过活。我小的时候也没觉得啥,有你之后才觉得他家实在是惨,我爹害死那么多人,我还非要给他报仇不可,废一条腿不冤。而且我这不是活得好好的?” ☆、死别 <一> 季舒流没有跟随鲁逢春去不屈帮,他借口有事,悄悄溜进了潘子云的旧居。 掳走铁蛋的究竟是些什么人?既然上官判未死,以前的很多事,是否都要重新审视一番?季舒流满腹疑问,却懒得细想,只是默默看着潘子云生前这简陋的住所。空旷的卧室之内,几乎与室外一样冰冷,床上的旧被又冷又硬,床边的书桌剥落大片的漆。 潘子云究竟自己折磨了自己多少年,才变成那副带皮枯骨般的样子? 直到现在,季舒流还很难接受潘子云已经死去。潘子云一直不怎么顾惜性命,他在苏宅装神弄鬼多年,用那尚不成熟的刀法杀死苏门数人,后来差一点就自掘墓xue殉情自尽,还曾被苏骖龙用短刀抵住脖子,最后都命大活了下来,为什么却偏偏死在他终于准备好好活下去的时候! 他身上好不容易才多出几两rou,脸上好不容易才多出一点血色,眼中好不容易才焕发出一点生机,身边好不容易才多了几个朋友……可什么都没了,最后的时刻,他僵卧在空谷之内、冰雪之中,欲求生而不能,欲留言而未尽。 他死的时候一定很冷。季舒流也觉得很冷,黑水湖冰面之下的寒冷,好像直到此刻才发作出来,再也不可忽视。 季舒流无力地躺倒在地上,他毕竟从小过得太好,耐力总是差些。 小时候,大哥给他的东西都是最好的,冬天里,暖炉永远把屋子烤得温暖如春,被子永远松软,睡前还要熏得热乎乎的,他那时候好像并不真正明白什么叫炎热,什么叫寒冷,什么叫疼痛,什么叫辛苦…… 但他的家已经没了。 他经历过许多生离死别。恩与仇纠缠在一起,无论对亲生父母,还是对醉日堡眠星院那些故人,他既无法报恩,也无法报仇,直到所有人都不在了,他最终什么都没做成。 可潘子云和这一切无关。为何连潘子云他也无法保护,甚至不知去找谁报仇? 季舒流这辈子无法宣泄的悲愤之心,借题发挥一般决堤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