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书屋 - 言情小说 - 柔风在线阅读 - 分卷阅读17

分卷阅读17

    然打个寒战,心神不宁?”

    杨燈闻言,目光一动。

    张翠娥心中了然,道:“将军虽然逃过一劫,但缠绕左右的阴鬼并未散去,迟早还是要找到机会陷害将军。”

    杨燈冷哼一声,将信将疑地看着她,道:“那么依你所言,应当如何化解?”

    张翠娥道:“只要将极阳之人留在身边,阴鬼便不敢近身。”

    “何来极阳之人?”

    “奴婢便是。”

    杨燈看了她半晌,忽然爆发出一阵哈哈大笑。“张翠娥,你可知海边有一种虾怪,寄居在螺壳里,一个螺壳坏了,便换一个?”他以靴子的靴尖勾起张翠娥的下巴说,“我看你就是这种虾怪。”

    张翠娥空着眼眸,低声道:“信不信由将军。命,谁都可以算,通明先生算得比我还好。但不惜遭了天谴去助人改命的,恐怕只有我这种一心求得眼前活的虾怪。”

    杨燈闻言,放下靴子,看向张翠娥的目光登时肃然了些。他觉得张翠娥说得有理,一般的卦者、相师,通常不会泄露天机、助人改命。天定的秩序,若是被他们乱了,那是要遭天谴的。

    只有张翠娥这种乱世求生的卑贱之人,才会愿意付出这样的代价。

    他道:“好。那我便留住你这条命。”他唤了个婢子过来,“带这位抱鸡夫人去洗浴休息,顺便给她找个郎中看看。”他换了个称呼,却依然带了些嘲讽之意。

    张翠娥向他叩了一首致谢,又问道:“敢问将军,我那个姓李的奴仆呢?”

    杨燈漫不经心地“哦”了一声,道:“你这个奴仆怕是染了些什么疫病,夜里没看出来,白天时看,手脚都腐了。”他嫌恶地啧啧了两声,道:“这种人都须得处理掉,只怕这时候已经被我的府丁拖去喂狗了吧。”

    第16章

    张翠娥在马厩中找到了她的那匹大黑马。

    大约是看这匹大黑马膘肥身健,马夫想要据为己有,正在给大黑马喂豆饼。

    张翠娥过去牵马,马夫“喂喂喂”地拦住她:“哪来的臭叫花子!敢抢将军的马!”

    张翠娥:“滚你妈的!这是我的马!”

    她眼睛里射出毒辣的光,一瞬间竟震慑住了马夫。

    张翠娥把大黑马使劲儿拽出来,大黑马摆着头大嘴一张,夺走了马夫手里剩余的豆饼。

    出了杨燈的宅子,张翠娥纵着大黑马一边狂奔一边狠狠地拍它的脑袋:“吃吃吃!”——啪——“就知道吃!”——啪——“嫌我穷是不是?”——啪——“觉得杨燈家好是不是?”——啪——“等上了战场你就是个大黑筛子!”——啪!

    大黑马被打得垂头丧气,却又闻那扁平干枯的声音古里怪气地道:

    “周公吐哺他不吐,鸡吃糟糠人吃土。

    “神龟虽寿你不寿,马喂豆饼人喂狗。

    “对酒当歌何以歌,兄弟同室来cao戈。

    “东临碣石观沧海,春风十里尽尸骸。”

    似笑非笑,似哭非哭,似唱非唱,似吟非吟,也不知是不是疯了。

    李柔风救了杨燈。杨燈的命盘被改写,而与此同时,李柔风的命运也随之走向了不同的方向。

    阴间人就像一只无形的大手,轻而易举抹开别人的命盘。抹开别人命盘的同时,也把自己的命盘搅得一团混乱。

    张翠娥现在终于知晓,为何李柔风的命盘是那般的一片混沌。就好似摩崖石刻,再精美绝伦的艺术,经历日复一日的风霜磋磨,也变成一块模糊不清的石头。

    横塘上水波涌起,落日熔金,霞光一片一片下坠,水面上浮起的黑气蔓延而吞噬。

    横塘边上挤着无数茅草棚和稻草砖砌就的土房子,像是被狂风刮过似的,东倒西歪,破败不堪。

    最后一片霞光堕入横塘的时候,焦急的母亲拎起贪玩孩子的耳朵塞进草棚,渔夫呼哨着将鱼鹰全都驱进围栏,家家户户无不关门闭户,如临大敌。

    张翠娥无声无息抽出腰间的柴刀,刀尖扎进门闩,一点一点拨开后,推开院门,牵着大黑马走了进去。

    土院里晾晒着些宽大的道袍,花花绿绿的绦衣,皱巴巴的海青,还有旧得看不出颜色的、破得全都是洞的内裤。地上凌乱地堆着各色法器,令旗、幢幡揉作一团,笏板、天蓬尺、法索缠成死结。

    丹炉倾倒,香灰四溢。一头毛驴站在院墙边睡觉,大黑马走过去,嗅了嗅它的屁股。

    这里住着道士法遵。

    五文钱,从杨府家丁手里买下李柔风的短命道士,法遵。

    此人张翠娥知晓,曾是通明先生的弟子,也算诸葛逢生的师弟。他因为总是钻研歪门邪道,被通明先生逐出了阳隐师门,后来又习南天师法术,自封“太上灵宝神功天师”。

    法遵过去一心想要做萧焉的王师,助萧焉饮马中原,一统天下。萧焉看不上他的左道邪术,将他痛责一番,逐出江东。

    未料法遵销声匿迹多年,竟又出现在建康。

    张翠娥提刀走到土屋前,只闻到这房子又湿又臭,捅破窗户纸一看,阴暗房中除了更加乱七八糟的法器和符阵之外,仅见房梁上反手倒吊一人,深蓝衣衫,黑发散下,看不清面孔。

    那绳子用的是“鬼缚”之法。法绳两端有蛇头蛇尾,以铁锥制成,穿透肩骨与侧边肋骨,再延双臂而上,每一关节处都死死勒进rou中,箍到骨头。

    这种绳缚之法,神鬼难逃,倘是活人,一遍缚完,再强壮的大汉都能给痛晕了去。

    那人头颅低垂,一动不动,夜色之中,一片死寂。张翠娥望着那已化白骨的十指,张着干枯的嗓子,唤道:“李柔风——”

    那人没动,亦没应。

    张翠娥回去浮屠祠拿柴刀的时候,没见了小丁宝,她检查了一遭,装着衣裳和干粮的包袱被小心翼翼地塞在一个隐蔽的石缝里,馒头少了两个。

    张翠娥知道是小丁宝干的,她不担心小丁宝,这孩子机灵,知道怎么保护自己。

    她忍着身上的痛换了身干净衣裳,李柔风更让她cao心。她低估了此人的迂腐,他杀的人,必不肯让她来承担罪过。

    虽然衣裳挡着看不见,但这一整个白天,他恐怕是一双手臂一双腿俱都废了。

    张翠娥正待持刀破门而入,忽的感觉背后火光大亮,一回头,见一个脏兮兮的老道士用绳索牵着一个官宦模样的中年男人进来。这中年男人八字山羊须,身着黄色绸缎寿衣,浑身苍白浮肿,满脸尸斑,被老道士拖得踉踉跄跄。

    张翠娥脸色一沉,又一个阴间人。

    “哪来的贼子!”老道仗剑一指,“龙员外,上去杀了她,本天师定让你长生不老!”

    龙员外双手一甩,哭丧着脸说:“天师爷爷,别说杀人了,我这辈子连只鸡都没杀过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