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咬牙切齿的运笔,枝枝杈杈的结构,也只有启蒙的孩童干得出来,却让看信的人人胸膛里沉甸甸地涨满了温暖。 细细看来,字与字之间的距离还明显不匀,可以看得出许多字都不会写,是先空下来,而后照着范字硬描的--那个给他写范字的人,当然也是不问可知。 想到凌玉城自己毕恭毕敬例行公事,却指点怂恿小十一每天亲笔给他写信、教他写字,还会耐着性子看孩子在信里的童言稚语,元绍心底深处,就有一种隐秘而微妙的热度,像黑色沃土中的绿芽一样悄悄膨胀开来。 然而,收到第二封奏折以后,元绍曾经以为,到凌玉城回来为止他都只能看这种东西了。然而仅仅是次日,一封快马送入京城的奏报,就让他几乎是用尽所有的自制力,才没有当场掀翻了桌案。 小十一遇刺! 不过,虽然直面了一场刺杀,小家伙夹在奏折里的书信,口气却是一如既往。“儿臣元朗叩请父皇圣安……”公式化的开头之后,满满两张纸,写的都是这次突如其来的刺杀事件,以及后续的处理: “朗儿根本就没有惊叫哦!也没有逃,还把匕首□□了!嗯,只□□一半……”他欢快的炫耀在刺杀事件中的表现,话锋一转,又带了点羞涩地承认:“不过还是有点小小的害怕啦……师父说,不失态就很好了!”儿子,干得好! 跟着居然学会敲诈了:“师父后来夸我了!还说要给我奖励!父皇给朗儿什么奖励啊?”不管你师父奖励什么,父皇给你双倍! 接下来就有点小小的委屈:“卫士们挡得严严实实的,朗儿什么都看不见……等到看见的时候,所有人都按在地上了……”不然你还指望什么呢?你亲自上阵吗?你要再长十年才能赶上他们的个头啊!没看到你师父为了你的安全,都没有出手吗? 孩子的心情和六月的天气一样善变,刚委屈完,又开始好笑:“师父问他们为什么要来刺杀,那个刺客给打掉了很多牙齿,话都说不清楚……连师父也听不明白哦!最后还是别人努力听了好久才讲给师父听的!”你师父听不懂你就这么高兴吗儿子? 紧接着又是轻微的抱怨:“那个吕家的小孩子,师父本来打算留下给朗儿作伴的……结果这一下子,师父说,就算查清楚了,也不可能马上让他过来……听说他还生病了……”孩子?你叫人家小孩子?人家比你还大一岁啊儿子! 絮絮叨叨、拉拉扯扯,东一榔头西一棒子,完全不在重点上的感想,硬是涂满了两大张纸。元绍再怎么满腹恼怒,面对这一纸书信,仍然时不时地由衷微笑起来。信件末尾,孩子像是站在面前,拉扯着自己的袖口衣襟一般的撒娇,又看得他心口一热: “父皇,朗儿好想你……等朗儿回来,你陪朗儿一起睡好不好?” 很好,很好。从信上看,虽然直面了一场刺杀,孩子却没有受伤,连吓都没怎么被吓到。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然而,看着幼子的亲笔书信,再对照凌玉城的奏折,元绍还是怎么看,都怎么觉得不是滋味。 那封快马送来的奏折,虽然说的是爱徒遇到的生死大险,虽然口口声声在向他请罪,从遣词造句到一笔一划、一点一折,却还是和平时一样的端正凝肃,看不出半点慌乱、后怕和动摇。 长生,长生……你到底在不在意小十一的安危?孩子是你执意要带出去的,现在碰到这样的险境,你到底后不后悔! 为了带不带小十一出去,他们,其实是吵过一架的。 那是接到军报、决定出征的那个深夜。 万般细节都已经商定,他掩口轻轻打了个哈欠,想趁着天色未明,抓紧时间补上一觉。凌玉城就在这个时候站了起来,口气仿佛随意,却自有一种不容拒绝的坚持: “臣想,这次出征,正好把朗儿带出去长长见识。” 他一直记得沉沉的暗夜中,心脏骤然被攫住的感觉。 随着凌玉城的那句话,几上灯花忽然轻微地爆了一爆,随即又是一暗,照得那人星子一般的眼眸暗昧不明。两人之间隔了有五六步远,便是凌玉城站在地下,他也不必刻意抬头,只要微微扬起目光就能把人看个清楚。 还是那个人,熟悉的身形,熟悉的容貌,熟悉的,有些倔犟的神色…… 一时间,他甚至透不过气来。 第一个涌上来的甚至是心虚--是的,心虚。凌玉城的请求并非无缘无故,在那次天花之后,在那次他杖毙了宫人、却没有进一步彻查之后,凌玉城应该是,对皇宫的安全,对自己这个父皇保护孩子的决心和能力,都已经不敢再相信了吧。 而后,满满的恼怒,仿佛是为了掩盖这种心虚一般,腾地燃烧了起来。几乎是本能地,他霍然站起,扬声反驳: “长生,--朗儿,也是朕的儿子!” 他是朕的儿子! 是朕的亲生骨rou,是这个国家屈指可数的,仅仅次于几个人的最尊贵者! 有朕亲自坐镇宫中,有朕把朗儿护在身边,你还在害怕什么,怀疑什么? 还要冒着远征的艰困疲惫,不顾兵凶战危和一切可能的变数,坚持把孩子带走,带到那几千里外的异国他乡? 灯光下,凌玉城轻轻一震。然而那个人却没有退缩,而是踏上一步,加重语气回了一句: “陛下,朗儿,也是臣的弟子。--唯一的,弟子。” 他们都知道这句话的意思。 对凌玉城来说,小十一是他唯一的,当成自己从未有过、以后也再不可能拥有的亲生孩子看待的,弟子。 于他,元朗是现存最年幼的儿子,是他膝下三子一女当中的一个--在一个父亲,或者说是一个父皇能够给出、应该给出的关爱重视当中,甚至还没有办法分到四分之一。 于凌玉城,这个小小的孩子,却承载了所有全部的希望和寄托。 所以,凌玉城才如此坚持么……即使违逆他的意旨,即使要让这孩子,承受超过其年龄的辛苦和风险…… 元绍有些惘然地想着。 从那一天起……从凌玉城在他面前拜倒,对他说“雷霆雨露,俱是君恩”的那一天起,眼前的这个人,就从来没有在哪怕最细微的要求上,违忤过他一丝一毫。 直到现在。 在保护心爱弟子的事情上,凌玉城显出了非同寻常的坚持。虽然还是商量、恳求的口吻,可是眼前这人显然已经下定了决心,任何人想要伤害到这个孩子,都要先从他身上踏将过去。 --连他这个父皇,也不例外。 所以,要拒绝么? 用这短短一个更次不到的仅剩时光,尝试一场很可能无法成功的说服,或是用皇帝和主君的权力,强硬地下达旨意,迫使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