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书屋 - 言情小说 - 风荷举在线阅读 - 分卷阅读42

分卷阅读42

    在枢密院一切可好,齐婴答:“陛下抬爱,委臣以副使之职,近来正与诸曹交涉,熟悉院中过往文书,还有不通之处,全仰仗张大人指教。”

    齐婴所说的张大人正是如今的枢密院正使张衡,在石城大败之前也做过副使。

    梁皇点了点头,叹了一口气,道:“张衡庸懦,本不堪当这正使之位,但朕念及你年纪太轻,若以你为正使恐百官不服,这才让你屈居张衡之下。不过正因他无才,亦方便你拿捏,你虽是副使之名,但你应当明白,朕是将这整个枢密院都托付给你了。”

    梁皇这话一说,齐婴便得放下筷子行礼谢恩。他虽然心中对梁皇说不上感激,但面上总要做出感念陛下恩重的模样,梁皇倒也没有辜负他的这番客气,并未让他下跪,只让齐婴莫要多礼,还道:“敬臣啊,如今大争之世,总是英雄出少年。高魏得人,那顾家的顾居寒小小年纪便在沙场上杀我将士无数,而我大梁朝堂半壁武将,竟无一人可将他拒于城门之外,思来怎不叫人遍体生寒?”

    梁皇又是一声叹息,看着齐婴,语重心长:“那顾小将军如今就已锋芒毕露,假以时日,必为我朝心腹之大患——敬臣,朕知道你是天纵之才,也知道唯独只有你能与那顾居寒抗衡。战场之上刀枪之术,天下或无人可出高魏顾家之右,但两国之争除了在沙场、更在于这沙场背后的无边朝堂。朕笃定,论决胜千里之智,你乃当世之翘楚,远胜高魏顾家之流。”

    话说到这里,纵然梁皇再如何客气阻拦,齐婴都必然得跪上一跪了,他道:“陛下谬赞,臣必鞠躬尽瘁,竭力而为。”

    梁皇一连说了三声“善”,亲自扶齐婴起身,把筷子递到齐婴手中,自己又用了一块单笼金乳酥,还给齐婴夹了一块贵妃红。齐婴用到一半,忽听梁皇又道:“敬臣,倘若你是朕,子桓和子桁,你会选谁作储君?”

    齐婴一听,立刻又放下了筷子。

    古来立储之事乃一国根本,向来非臣下所能置喙,凡犯忌者皆为君所屠戮,无一例外。齐婴慎重道:“二位殿下皆可承陛下之厚望,此非臣之愚见所能洞明。”

    齐婴其人,本就惯于谨言慎行,轻易不会与人交心。梁皇虽说了那么一大串倚重他的话,但却并未在齐婴心中激起什么波澜。尤其在这个皇室对世家态度极为微妙的当口,他更不会对陛下放松戒心。此刻梁皇问他看好哪位殿下,或许便意在试探他的态度:是支持与世家日渐走远的三殿下,还是放浪形骸本就倚仗世家的四殿下,梁皇想摸清的是齐婴的立场。

    而齐婴,不可能让他看穿。

    梁皇打量了齐婴片刻,见他谦卑地低着头,仿佛当真对储君的人选毫不上心一般。梁皇眼中掠过一丝暗光,继而大笑出声,拍拍齐婴的肩膀笑道:“你这孩子唯一的不好便是为人太过板正,不过闲谈几句而已,怎值得你如此严肃——罢了罢了,吃饭吃饭。”

    齐婴依然恭谨地称“是”,随后才又拿起筷子。

    君臣二人谈笑了一阵,梁皇似是忽然记起了一般,对齐婴说:“你今日既然进宫了,不妨去看看子榆再走吧。她同朕念叨了许久,说自你入枢密院以来便再没见过你,一直埋怨朕让你太辛劳了——她啊,是喜欢极了你。”

    萧子榆。

    齐婴低垂的眼眸中划过一丝异色。

    梁皇在此时提及萧子榆,由不得齐婴不多想。萧子榆就像陛下在他齐敬臣脖子上套的一根绳索,如今大梁需要用人,他便将这跟绳索放开、任齐婴执掌大权;而一旦有朝一日陛下要收权,那么就会立刻把这跟绳索收紧,如果他成为驸马,就将永远失去在大梁朝堂的实权。

    齐婴很清楚,他必须谨慎地对待这跟绳索,倘若让陛下觉得他已不受控,那么枢密院的权力将不会落在他的手中,他并不贪权,但他担心如他失去了这个权柄,当终有一日陛下砍杀世家的屠刀落在齐家身上,他将无法救家族于危难。

    他不能与萧子榆走得太近,同时,也不能走得太远。

    齐婴低垂着眼眸,眼睑遮住眼底的思虑,而后十分恭顺地道:“是。”

    齐婴由苏平引着进了御花园时,萧子榆正在同宫人一同玩双陆。

    双陆是自前代起便流行起来的一种棋类游戏,凡置局,二人白黑各以十五马为数,用骰子二,据彩数下马,白马自右归左,黑马自左归右,以筹码计算胜负,当先把所有棋子移离棋盘的人便算获胜。这等游戏不像围棋那般繁琐耗时,又很是容易上手,在女子间尤其流行。

    萧子榆同宫人们一起坐在园中的八角亭下玩双陆,穿着厚实的白色狐裘。她生得很美,与她哥哥四殿下萧子桁相似,也生了一双桃花眼,今年虽不过十六岁,却已隐隐有种妩媚之感,是皇子皇女中最得梁皇宠爱的一个。这亭中时不时传出嬉笑声,萧子榆得胜了,正笑话输给她的那个丫鬟太笨。

    那丫鬟被臊得两颊嫣红,一抬头正见到小齐大人随着苏总管往这边儿走,连忙从石凳上站起来,又同萧子榆打趣说:“公主赢了咱们还不是寻常?要赢了小齐大人才算是能耐呢!”

    萧子榆听了丫鬟这话,心知是齐婴来了,一回过头,果然见到他正随着苏平一同向自己这边走。

    齐敬臣今日着官服,她往日见多了前朝的官员这么穿,向来觉得最是沉闷无趣不过,但见它穿在他身上,却又觉得极衬人。他本就是寡淡的性情,穿上官服更显得严肃,可她偏喜欢他这个样子,清清冷冷,板板正正。

    萧子榆站起来迎他,丫鬟们都识相地退到亭外去伺候,苏平也站在亭外没有走进来,只是笑着向萧子榆行了礼,道:“老奴不打扰殿下同小齐大人叙话,这便回去向陛下复命了。”

    萧子榆偷偷打量了齐婴一眼,又转向苏平,笑道:“有劳苏公公将人逮来,且替我好生谢过父皇。”

    这话惹得亭外的丫鬟们捂着嘴笑,苏平也笑了,恭顺地应下后便离开了。

    萧子榆转过身偷偷瞧着齐婴,见他负手立在她方才同丫头们玩双陆的棋盘边正低头看着盘面,弄得她不知何故忽然脸色绯红,走过去推了他一下,嗔道:“你瞧什么呢?”

    齐婴笑了笑,答:“先前四殿下让你下正经棋你不下,倒是对这些把戏上心。”

    萧子榆眉目娇憨,道:“我才不跟你们下正经棋,那要到什么时候才能赢你们?这个就不同了,不信你试试,说不得要输给我呢。”

    齐婴笑着摇了摇头,坐下,向对面的座位抬了抬手,说:“何妨一试?”

    萧子榆瞧着齐婴,见他坐下的动作极好看,抬手让她坐的手势也极好看,嘴角勾着的不经意的笑最是好看,不禁心情越发愉悦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