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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的船随着渐老的莺声,缓缓驶向了江心那一片水汽氤氲的朦胧天地。 沈令蓁站在船头甲板上,掀开轻纱一角,最后回望了一眼车水马龙,罗绮满街的汴京城。 她身边的季嬷嬷劝道:“船头浪高晃人,姑娘还是随老奴进去吧。” 汴京人多水性上佳,还不至于被这点浪头打晕,沈令蓁摆手示意无事,直到彻底望不见岸,才忍着泪进了船舱。 季嬷嬷搀着她在舱内坐下:“姑娘不必太过担忧,长公主特命老奴随您到庆州去,有老奴在,便是那西北的悍民长了三头六臂,也绝欺负不到您头上来!” * 一路涉水逾山,送亲队伍在四月十七的黄昏时分抵达了庆州治所庆阳。 前来亲迎的人马早已等在了城门前。 此地靠近大齐边界,因数十年来几经战乱,城垣一度损毁又一度修葺,这缝缝补补的城门绝不能够说体面。 不过沈令蓁眼下无心考究这些。 她打小过得本分,别说出远门,平日里连太阳都少见,身子因此养得弱不禁风,这次接连行了二十来日路,疲惫得骨头都快散架,此刻正强打着精神坐在车内。 隔着车门,对头的人瞧不见她,她便偷个小懒,只坐正到六七分。 临近城门,车队减慢了行路速度,马车外的季嬷嬷移开一道侧窗缝,悄声与她说:“霍二郎亲自来了,可见还是有心的。” 沈令蓁有点意外。 原本她都打算好了,想霍留行约莫会请人代为亲迎。毕竟坐着轮椅大老远地跑这一趟着实折腾。 她凑到窗边,压低声问:“嬷嬷瞧着人怎么样?” 季嬷嬷不动声色地遥遥打量了一番轮椅上一身喜服的霍留行,见他虽不良于行,腰背却笔挺,坐姿也颇有威仪,较京城的贵公子们有过之而无不及,便答:“倒是当得起风度翩翩一说。” 沈令蓁之前还真以为天天坐着不动的人该养成了肥头大面的模样,笑了笑道:“嬷嬷看人的眼光向来苛刻,能得你夸赞,莫不是仙郎下凡?” “姑娘晚间仔细瞧了便知。”季嬷嬷又朝城门方向望了眼,这回叹出一口气,“只是可惜……” 这话虽未说全,明眼人却也都知道可惜的是什么。 但对于这件事,沈令蓁早已有了心理准备,不挂怀了。腿脚不便的夫婿,正好能安安静静过日子不是? 季嬷嬷叹罢将窗阖上,提醒道:“就要到了。” 沈令蓁正了正襟袖,坐了回去,这次端正到十分。 她为人处事向来遵循“投桃报李”的原则,人家既然勉强身体来了,她也该拿出礼数回敬。 沈令蓁理襟袖的时候,另一头注视着车队的霍留行忽然皱了皱眉,与身后仆从说:“前方有处坑洼,叫他们小心着绕开,别惊了新娘子。” 仆从领命打马前去,却恰好慢了一步。那车轮的轨迹正对着坑洼,陷下去陡地一震,把刚坐好不久的沈令蓁吓了一跳。 她惊呼着扶上车内金较,堪堪稳住身形,头上凤冠差点磕到车壁。 前方高头大马上的礼部尚书及沈令蓁的堂表兄齐齐回首。 季嬷嬷向他们颔一颔首,示意无碍,训斥了车夫两句,就叫车继续前进了。 那前来提醒的霍家仆从骑在马上,尴尬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回头望向霍留行,见他叹着气,无奈地摇摇头,使了个“回来”的眼色。 车内沈令蓁重新坐好,待马车在城门口停稳,听前方传来几个男声,大约是霍留行在与礼部尚书及她的两位兄长说话,预备先将他们迎入城去。 沈令蓁就在车内由婢女服侍着稍作休憩,重整妆容。 片刻后,季嬷嬷叩了叩车壁:“姑娘,霍郎君来了。” 照理说,霍留行这个时候是不该来见沈令蓁的。她有些讶异,喝了口茶润嗓,问道:“可是有要紧事?” 她这话本是问的季嬷嬷,却不料霍留行已经到了跟前。 一壁之隔外响起一个男声:“没什么要紧事,只是来问问四姑娘,方才吓着了吗?” 沈令蓁霍然抬首。 这个声音…… 她晃了神,一时忘记作答,直到听见季嬷嬷的提醒才回魂,隔着门朝外道:“多谢郎君关切,我没事。” 只是先前没事,现在却有事了。 因为霍留行那句“吓着了吗”竟与一月多前救她于“虎口”的男子所言一模一样。声色、音调、语气、咬字,都是如出一辙。 “那好,我先去前头了。” 沈令蓁呆愣着,听他要走,急急叫住他:“霍郎君!” 推轮椅的仆从停下动作。霍留行回过头来:“我在。” 意识到自己的唐突,沈令蓁懊恼地闭了闭眼,压下快要蹦出嗓子眼的心跳,尽可能平静地道:“这路不平坦,你也当心……” 霍留行似乎没想到她会说这个,对着紧闭的马车门笑了笑:“好。” 人走了,沈令蓁的魂也跟着飘远,行尸走rou似的任左右婢女替她点妆,由着几个妇人将她接上新轿,一路锣鼓喧天地把她迎入搭建在霍府西南角,用于行交拜礼的青庐。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二更合一了哦,大噶放心,一切都有最好的安排。 ☆、结局·上 想到这里, 她低低“哎”了一声:“今日四月十九, 是溯洄的七七之日吧?” 溯洄就是早前在桃花谷为保护她而丧命的那名婢女。 “是的, 少夫人。”白露答, “婢子记着您的交代呢,今日会按例为溯洄烧纸祈福。” 沈令蓁点点头:“这才新婚,忌讳白事, 你们去外头办, 别叫府里人晓得。替我多烧些元宝,将我早前拟好的祭文也一并带去,还有, 切记不可在纸钱烧尽前离去。” “因为那是对亡者的不敬!”蒹葭接过话,“您回回都交代一遍,婢子们耳朵上已生了茧子, 再蠢笨也万万忘不了,是吧, 白露?” 蒹葭和白露嘴上笑着, 目光中却有感慨之意。 这世道,多的是将奴仆当牲畜轻贱、役使的贵人, 哪来这样良善的主子,待几个贴身婢女如同姐妹,还替下人亲手写祭文, 从头七到七七,一回不落地悼念。 蒹葭和白露伺候完沈令蓁就寻了个由头一道离府了。 两人前脚刚走,霍舒仪匆匆进了霍留行的院子。 她穿一身利落的男式窄袖袍, 头发用一根木簪束成单髻,脚下步履如风,到了书房,气没喘停就叩门:“二哥,我有事与你说。” 霍留行正坐在书案前看一幅边关舆图,道一声“进”,抬头问:“什么事?” “刚刚我院里的采买小厮从外头回来,遇上沈氏那两个贴身婢女拿着一篮子物什出府去,瞧着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