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携手【番外终章】
上元佳节,街道间灯火流明,映亮了墨蓝色的夜间穹幕。天上星辰如碎,月光更是如同天界之瞳，明亮若火，在俯仰之间,能清楚地感知到天地灵气，万物毓秀。 此地名为洛浦镇，距离东山千里之远,有一独特风俗：上元节时,人们要放河灯和孔明灯，以祈求来年平安康泰,万事顺遂。 因着这流传百年的习俗，百姓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处,或在孔明灯的空白处歪歪扭扭地写下自己的心愿，或双掌合十,蹲在河边，虔心许愿，再将荷花状的烛火放置在潺潺水流之中。 此时,人们的眼中俱是虔诚与希望,斑斑的光点将天上的星子投入他们的眼瞳之中，带着无穷的期盼，任一个渺小的心愿汇入千千万万的心愿海洋之中。 江循面前有一只巨大的孔明灯，他一手执笔，一手捧着从孔明灯边缘垂下的一条寸许宽的白色薄纱,将心愿仔仔细细写在上面。 路过江循的行人无不对他侧目，其主要原因并不是那过于华丽精美的孔明灯，而是他和他身后那人的体位。 江循被玉邈的发丝弄得怪痒的，就拿肩膀蹭蹭他：“玉九，别贴那么紧啊。我写不了字了。” 玉邈从后圈住江循腰身的手臂松了松：“人多，怕你挤丢。” 简单的一句话就让江循笑开了，他主动贴在玉邈身上蹭蹭，圆滚滚的臀部在玉邈的双腿间顶动了几下：“那还是抱紧好一点。” 玉邈身体明显一僵，但还是依言而为，手臂用了些力气，把人好好地抱紧在怀。 江循的字迹淋漓虬劲，骨子里带着潇洒随意的味道，他认认真真地将自己的心愿书写三遍后，把墨笔交给了玉邈，满眼笑意道：“轮到你了。重要的事情要说三遍。” 玉邈失笑，接过他手中墨笔，拿起垂在孔明灯另一侧的白色丝绦，而江循学着玉邈刚才的样子，环住了他的腰，还使坏地把润湿了的唇压在他的颈侧，若即若离地亲了好几口。 他的唇与玉邈的皮肤接触，发出湿润而细微的唧唧声：“人多，怕你挤丢。” 玉邈垂首含笑：“好，再抱紧些。” 围观群众：“……” 没羞没臊地写完了各自的心愿，江循捧起孔明灯，拨开竹蓖，往里吹了一口气，一股煌煌明光便在其中亮起，有着恒定且持久的热度，足够它飞到浩渺无际的天外，飞得比任何人的心愿都要远。 作为造物之神，江循其实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心愿。 孔明灯下迎风飞吹的丝绦之上，是两个人各自的名字，江循写了玉邈的名字，玉邈写了江循的名字。 ……江循的心愿是玉邈，玉邈的心愿是江循。 执手看着孔明灯飞升上天，与无数的光点汇合，变成一条人工的浩瀚银河，玉邈握紧了江循的手，轻声道：“你有没有觉得月光太亮。” 正月十五，月亮正值圆时，闪烁着杏子黄的瑶光，四周的星辉都被压下去了不少，更别说是孔明灯，茫茫看去，孔明灯们光芒微弱，虽然数量众多，蔚为壮观，终究是有些缺憾。 听了玉邈的话，江循赞同地点了点头。 玉邈朝向天际，凝神闭目。半晌之后，他对江循轻声道：“……看吧。” 江循脖子正仰得发酸，刚刚把脸转开，就听四周传来一片惊呼声，街道上本就辉煌无比的灯火瞬间大放光华，从天上投射下来的光也不复广寒清远、凛冽肃然的味道，而带着一股人间烟火的暖意。 江循抬头望去，只见厚密的云层正将最后一口月光吞食融化，星星也似从天幕上被一把抹去，只剩下成百上千的孔明灯在空际闪耀，被微风带向遥远的彼方。 孔明灯变成了星星，变成了真正的银河，遍布深邃之空，片片散落，如同天神遗珠。 江循一眼就认出了自己和玉邈亲手放出的孔明灯，它像是鼓满了帆的船，像是一轮月亮，被热力推动着，缓慢地浮向浩渺的夜空。 江循用力抓紧了玉邈的手，踮起脚尖，飞快地在他唇上香了一口。 ——玉邈加快了时间的流动，让月亮和万千星河神奇地消失殆尽，只余下孔明灯，熠熠生光，映亮了每一张平凡却又充满期待的脸。 江循适时地拈指，引来一阵风。 ……这样一来，所有人都会认为是起了风，月亮被云层暂时遮住了，也不会对这样的怪象太过在意。 江循拉住了玉邈的手指，指尖滑入他的指缝，与他手指相合，赞许道：“……回去给你奖励。” 玉邈唇角微勾，欣然接受：“那今天晚上我们在屋顶做。” 江循：“……” 玉邈：“月光之下，唯你与我。” 江循：“……滚。” 红着脸把人牵离放飞孔明灯的空地，二人又一道钻入了热闹的集市，肩并肩地赏灯观景，有一句没一句地话着家常，就像这人世间任何一对平凡的夫妻一样。 进入一家玉石铺子里后，江循看上了一个小巧的扇坠，爱不释手：“瞧瞧这成色，小秋定然喜欢这个。” 说着，他又拿起另一个扇坠，正和他手中的那个成双成对：“你说要不要给窦追也买一个？” 玉邈：“不要。” 江循想了想，深以为然，转而拿起了一只碧玉剑坠，赏玩起来。 自从小秋再世为人，窦追便痴迷上了她，日日追到渔阳求亲，偏偏秦牧对这个纨绔子弟没有半分好感，可谓是一百个嫌弃。 在拥有了秦秋记忆的秦牧看来，他的宝贝meimei值得这世上最好的男子，窦追一无家世，二无本领，秦牧愿意把失而复得的meimei拱手让人，才是咄咄怪事。 因而，那个姓窦名追的青年任侠，迟了几年，才再次重现于世。 渔阳的高墙外，又多了一个日日数着灯光、猜测其中哪一盏属于秦秋的傻瓜。 思及此，江循唇角噙笑，重新将那对放下的扇坠拿起，在手中把玩一番，收入囊中，道：“我把东西赠与秋妹，她怎么处置、愿意送给谁，那可就和我无关了。” 说完，他就一脸得意地跨出了玉石铺。 玉邈微微笑开了，他从荷包里摸出一锭银子，递给了店老板：“不必找了。” 店老板见玉邈出手阔绰，心生暗喜，在玉邈跨出门时从后头唤住了他：“公子，可要给刚才的那位公子买些什么可心的饰物？这大年节的，也好凑个成双成对的美意？” 玉邈低头思忖一阵，淡然摇头拒绝：“不必。” 说完，他迈步走出门槛，发现就在他们进来挑选玉石的这段时间，天居然开始飘起细细的雪粒来，但这雪并不能打消观灯人们的热情，反倒使人们更多了几分雅趣闲情。 江循举着阴阳伞，站在玉石铺门口等他。 阴阳伞骨流光溢彩，碧玉如流，而玉邈腰间的单环命玉也感应到另一半的存在，发出温润的细光，有一种美且幽远的和谐之意。 二人在彼此的眼中，正熠熠生光。 江循主动地迎到玉邈身前，将伞面倾向玉邈一侧，替他挡去雨雪，而玉邈则伸手接过了伞柄，揉了揉他的头发，言简意赅道：“我来。” 小雪，夜灯，江循和玉邈肩并肩靠得很近，在热闹的街道上缓缓而行。 江循往自己的手心里呵了一口气：“咱们出东山游玩这么些日子，也不知道枚妹和乐礼他们怎么样了。” 玉邈答：“焉和画了一只木舟两只摇橹，和展枚去云水江放舟去了。” 江循会心一笑，用温暖的手掌拢上了玉邈打伞的手，低头在他的手背上调皮地呵了一口气，笑眯眯地道：“……我们一起打伞。” 玉邈略思考了一两秒，便将江循的手一并拢入了掌心间，用心暖着。 ……对江循来说，现在的一切都很好。 乱雪和宫异留在了东山，日日相对，总免不了吵吵闹闹，却越吵越好，好得叫玉逄都妒忌，成日拉着玉迁絮絮叨叨，嫌他太过冷淡，半分情趣都没有，却只得到了玉迁一个简单粗暴的“呵呵”，气得他跳脚不已。 乐仁前些日子才寄信来，说现在他和太女在一个山清水秀的小山村里暂居，太女很乖，很听话，总帮当地的婆婆mama们绣花缝纫，洗洗扫扫，很招她们喜欢。 而展懿在经历一番漂泊游荡后，又回到了曜云门，继续做着毕不了业的不良学生。 殷无堂作为殷家小辈中最出挑的一个，很得纪云霰赏识，据说云霰姐还打算将殷氏家主之位传与他，她自己则会留在殷氏，做一个闲散酒仙，不亦快哉。 而玉邈和江循身在洛浦镇，看着街道两边的彩灯招摇，嗅着空气中的烛香和食物香气，并肩而行，踏实又安稳。 路过一个小吃摊时，江循眼前突然冲出来了两道黑影，玉邈本能地将人往后一搂，让江循险险和那两人擦身而过。 两道黑影转眼就跑到了十几步开外，小吃摊的老板这时才意识到不对，cao着菜刀追出来，高声叫骂：“小兔崽子！回来！吃白食不给钱是不是！回来！” 可惜这两个孩子人小，身体也灵活得很，转眼间就像两条小泥鳅似的没了踪迹。 江循远远地望着那两个卖力地往人群中挤动的男孩子，在灯光流转下，依稀可见二人从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可爱容貌，像是从年画里走出来的娃娃。 他们的衣服虽然有些旧，但胜在素净，看样子是贫苦人家的小孩儿。 听力超群的江循能够清楚地听到那两个混入人群中的孩子的对话。 被拉着跑的小孩气喘吁吁：“兄……兄长！兄长，唔~你还没吃呢……” 跑在前面的小孩子大笑起来，健气的童音清透圆润：“你吃饱了就行！走走走，我们再去下一家！我带你去吃丁香馄饨！” “兄长真好……” “那是当然啊！跟我走宜歌！拉住我的手！别松开！千万别松开！” 一串厚颜无耻又开怀快活的笑声在人群中渐行渐远。 江循驻足，望着那两个穷困却又狡猾的小家伙离开，怔愣许久，展颜一笑。 玉邈见他笑，不由得也跟着轻扬起唇角来：“怎么了？” 江循抬起眼来看向玉邈，眸光中有碎光微微晃动：“拉住我的手，不要松开。” …… 凡间诸事，纷纷杂杂，有无数人擦肩而过，有无数人迎面而来。 不会多一分，不会少一秒，在一百三十二世里，他向你走来，把你带回家中，带你一遍遍重复着相同的故事，直到走到那个最为完美的结局。 在结局时分，他再也不会松开你的手。 作者有话要说：这里是关于最后的话。 特别感谢可爱的小天使们，这应该是我写了这么久以来，最热闹最开心的文啦w 一下子就这么完结了，还有点空落落的。 我是在军训的时候产生的关于的灵感。每天我们早起集合出cao，都会看到外面的草地上趴着一只小白猫。 小白猫的背上有两道黑杠，四个排布得大小不一的黑点，所以我们叫它首长猫。 首长猫看着悠闲，但胆子很小，只会远远地趴在人群外暗搓搓地一边偷窥我们一边舔爪子，但是如果有人靠近它，绝对立刻撒丫子跑路。 那个时候，我就想写一只怂喵的故事了。 这只猫就是故事的雏形。 关于这个故事，我挑挑拣拣的，有了很多弃而未用的设定。即使在写最后一章番外时，我都在犹豫要不要让倾官和阿奴在神域的灯会相会，两个人彼此不识，但在双双摘下面具、看到对方的脸时，他们会心一笑，互相自我介绍。 我名为阿奴。我名为倾官。 ——但是，出于自己的考量，我还是没有把这部分加进去。 可以说，差不多已经把我想讲的那个故事讲尽了。 当然，存在的问题也是致命的：初始几章节奏衔接有很大问题，在没有进行过前情铺垫的情况下攻受的感情会显得进展太快，等等等等，在下一本书里，我会把这些问题尽力地改进，这篇文也会在上过完结榜后进行精修~ 在这里，玉九和江喵的故事结束了。 ……沈伐石和季三昧的故事即将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