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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身边,不如我们……” “真是蠢货。” 陡然间杀机乍起,风拂过衣角,飒飒作响。 我将两手揣于袖中,施施然笑道:“你觉得,我会单枪匹马来燕王府?” 燕王扶额,重重叹气,指着他鼻子骂道:“你这孽子!吉尔格勒每回作战,谍报先行,你知道斥候会带回多少情报吗?还不滚回去反省!” 说罢令人将赵兴押送回房,便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的意思。 只见他转向凌墨,满脸堆笑。凌墨根本不睬他,将手举至眉际,打个稽首,冷淡道:下官今夜什么都没听到,倘若无事,先告辞了。 说罢转身离开王府。 驱散了侍卫下人,偌大庭院便仅余我们两人。 此时已是漏尽更阑,柳暗花遮,夜凉如水,庭院内灯火阑珊,万籁俱静,我们相对而坐,两厢沉默。 可怜天下父母心。 他到底舍不得亲儿子,强撑笑意,执起酒壶,酒水倾入杯中敬我。 “丞相……” “还是喝茶吧。” 我抬手挡下,取小撮茶搁进杯中,添水没过茶叶,倒弃茶汤,再置滚水,片刻间,白雾蒸腾,茉莉的清香溢满庭院,茶香袅袅。 我将茶推至他面前,淡然道:“王爷放心,今夜之事我权当没发生过,也请王爷给我一个交代。” “那是自然。” 他早知我先前那话不过是虚张声势,诈他罢了,疲惫地叹了一口气,眼尾的皱纹密布蔓延,两鬓霜白,只有眉间仍不减威慑。他默不作声地看着我泡茶,忽得开口,感慨般道:“十二年前,先帝受权相丁远挟制,大权旁落,丞相入仕,罢黜jian党,立志中兴。同年,吉尔格勒称帝,欲称霸天下,视大梁为囊中物,真是风雨飘摇的十年。” 我摇头道:“我哪敢与他相提并论?下官有个疑惑,还望王爷解答。”我顿了顿,道,“山顶有块巨石,正缓缓滚落。有人提出将其打碎,有人提出合力推回,但山底村民却忙着争夺财产,大打出手,您说却是为何?” 他静静凝视掌中茶杯腾出的茫茫水汽,茶针漂浮,缓缓道:“丞相,你还是太年轻。你以为咱们能坐在这里煮茶论道,指点江山,靠的是那群百姓吗?若要朝政稳定,须先安抚士族。你一再触动他们的利益,不是动摇国之根本吗?” 他说得没错。尽管自古以来,有着许多民贵君轻的思想,但归根结底,维持统治的还是士族,只有得到他们的拥护,王朝才能持续下去。 所谓的朝代开放,不过是贵族的开放。 所谓的人物风流,不过是名士的风流。 纵观历史,底层百姓就如机械上的齿轮,即便吱嘎作响,只要能运转,就不需维修。他们任劳任怨,任凭压榨,只要有饭吃,便绝不造反。 但经三百年搜刮,钱财逐渐流向官僚阶层,百姓没钱可榨,甚至难以生存,此时若还照过去那般,从百姓身上搜钱,活不下去的人们终会揭竿而起,将王朝倾覆。 这才叫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我无奈苦笑道:“王爷,当时是当时,今日是今日,岂能用当时之法断今日之事?” 他不甚认同:“祖宗之法运转三百年,未出过错,你强行变法,倘若出事,试问是谁之过?” 真乃诛心之言,我竟无法反驳。 既然决心变法,就该做好失败背锅的准备。 如今的大梁表面光鲜亮丽,却已内忧外患,积重难返,谁接手便砸在谁手里。世人却不会说因为国家积弱,不会说因为敌国强盛,不会说因为政府腐朽,他们只能看到变法后亡国了,便将罪过推到变法上。 我曾以为将权力牢牢握在自己手中,便能拥有更多选择,但真正踏上这条路时才明白,其实我根本没有选择。 人人都说我错了,历史也记载我错了,有时连我自己也在想我是不是错了,那些七百年后的记忆,是否才是南柯一梦? 我很想说,再给我多些时间,这个国家还有救。很想说,你们并没有看到十万臣民宁死不降,惨烈牺牲的画面,没看到一个个忠烈义士无力回天时,悲凉绝望的泪,没看到我们的男人被残杀,妻女被jian/yin,子子孙孙做奴隶的凄凉,也并不知晓我们的后人,竟在自己的国家要做下等人,可以被夏人随意杀死,只需赔偿一只羊的价钱。 一条人命,一只羊。 黑暗漫长的百年统治,毁去多少文明? 只要再坚持一下,这未来或许是可以改变的,我们的后人或许就可以不用做奴隶了。我们明明拥有最灿烂的文明,有最勤劳的百姓,有最超前的智慧,明明……也曾傲立世界之巅,让万邦来朝,怎就沦落到如牛羊般任人驱使了?怎就变得麻木沉默地受人屠戮了? 我不甘心。 最终我什么也没说,只是叹了口气,搁下那杯冷却的茶,轻阖杯盖,起身告辞。 夜幕低垂,长夜孤冷,狂风缭乱,将我的衣摆吹得猎猎抖动,刀割般刮在脸上,我抱紧双臂,沿着江现的命运,一路走去。 海子曾有首诗。 时隔太久,已记不分明了,好像是: 我不得不和烈士和小丑走在同一道路上。 万人都要将火熄灭,我一人独将此火高高举起。 此火为大,开花落英于神圣的祖国。 …… 我借此火得度一生的茫茫黑夜。 第十三章:枷锁 走出王府,我的将领都在门口。 心腹见我安然无恙,回报说已将张亭秀带走,只是若要消去贱籍,恐怕燕王那边不放人。 我疲惫地按着额头道:他会放人的。 扭头忽得展颜,露出热切的微笑:诸位杰出的将领,辛苦了。夏国探子均已伏诛,还望各位加紧防备,改日一道喝酒。 他们忙道应该的应该的,挨个寒暄几句,各自告辞。 我乘坐马车,令心腹在向前不远处稍停。皎洁月色下,果然看到凌墨颀秀挺拔的身影,当是等我许久。他依旧周身漆黑,与茫茫黑夜融为一体,越发衬得那张脸淬玉似的白,双目无悲无喜,透出无限清冷。 四下无人,我忙伸手拉他进来,在车厢中翻找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