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书屋 - 耽美小说 - 幸存者偏差在线阅读 - 分卷阅读89

分卷阅读89

    那男人着实是个普通男人,皮肤虽然挺白,但中年发福,有一个圆润的啤酒肚,四肢却不是很胖,怎么看,刘洁配他也是足够的。

    刘洁手挎在那个男人的胳膊上,说道:“我们关队不可能灌你的。”

    男人有些尴尬,连连点头。

    大家在饭桌上举杯,卢鹏喝了一些酒,但没到醉的程度,借着酒劲跟那男人说话,无外乎是照顾好刘洁云云,人类的酒席永远没有新花样。

    喧嚷吵闹得倒是有了点欢快的气氛,队里的人不乏真心为刘洁感到开心的,也不乏来看热闹的,但大家的基调都很统一,要为这件事情欢欣鼓舞。

    刘洁也被带动的有了些笑容,举杯向他们敬酒,酒杯磕在所有人杯子沿的下面,话也说得难得的恭敬保守:“之前还要谢谢大家的照顾。”

    大家都觉得结婚是一个新起点,刘洁以后多半就改变了,话里话外也都透露着对以后的盘算。把一个桀骜的女孩子拉下来,掉在泥里头,总让人觉得心情舒畅。对于所有不耻刘洁的旁观者来说,这都是一个好结局,而爱刘洁的人又总是欲言又止。

    郑余余没有一种参加了什么神圣的典礼的感觉,仪式本身不重要,唯独是举办仪式的人的真心才可贵,父母的期盼和朋友的关心,才是令人动容的地方,人类很多行为到了最后都失去了初衷,成了形式化的空壳,只留着繁文缛节来自我感动,仿佛做了多么了不得的事情。

    刘洁这一天很忙,酒席之后还要照顾外地来的亲友,晚上还有一顿饭要请,不知道洞房闹不闹,郑余余在下午帮忙收拾完酒席之后就走了,他们毕竟只是同事,有心想做很多,人家也不需要,有更亲的亲戚在等着呢。所以他也就没有久留,下午就和关铭出去玩了。

    俩人看了场电影,去吃了肯德基,晚上郑余余假借加班之由没回家,跟关铭回了宾馆。他和关铭在一起总觉得无比快乐,所以数着指头过日子,手机都玩得不安心,要盘算着关铭后天就要走了。

    郑余余正拿着关铭的手机在外卖app上定西瓜,他填写地址的时候弹出了条微信消息,他没看,扯着嗓子问在厕所洗澡的关铭:“这房间号几零几来着?”

    关铭说了,郑余余写完着的时候他自己的手机也响了,郑余余一心一意地定这个外卖,想在关铭洗完澡出来后能吃上,下单支付,指纹识别刚刚成功,电话响了,郑余余忽然袭来一阵心慌,觉得这个电话不能接。

    电话那边的人说:“刘洁跳楼自杀了。”

    郑余余蒙在原地,反复确认了几遍,还是不相信。

    第50章 英雄葬礼(终)

    刘洁的新房在二十七楼, 她把婚纱脱了, 穿着T恤牛仔裤,从楼上跳下来, 一句话没留下, 当场死亡。

    郑余余见过、处理过很多起自杀案件,不管是否真的死亡,一句遗言也没留下的,刘洁还是第一个。就算是绝望透顶的人, 死之前也想留下些什么,或者宣泄, 或者斥责, 或者不舍,但刘洁一句也没有, 甚至没给任何人交代两句话, 她仿佛对这个世界无话可说。

    郑余余还是不能相信她死了,巨大的悲痛让人感统失调,郑余余有时候会以为,刘洁还活着,来到办公室没看见刘洁,还会在心里等她, 于是刘洁在郑余余的心里迟到了一次又一次。

    逝者已矣, 逝者已矣。

    家属来收走刘洁的东西, 郑余余迟钝的悲伤再次袭来, 躲在卫生间掉眼泪, 刘洁的办公桌空了,就是真的走了。他想起刘洁音容相貌,总觉得自己以前对她说的话太重了,他以为刘洁是不会自我谴责的人,所以总希望刘洁能对别人仁慈一些,多反思一下自己,却没想到刘洁对别人残忍,也对自己残忍。

    纪伯伦说他最后一次鄙视自己的灵魂,是他侧身在生活的污泥里,虽不甘心,却畏首畏尾。如果刘洁对这世上的人还有感情,还想要谴责什么,郑余余觉得,她的遗言可能就是这句话。

    又或者是:“我至少有权力死。”再或者是:“To be or not to be,that is a question.”总之,她能有很多话说,她读很多书,有很多想法,总不至于一句话都不给生者留,她就是不想说而已。

    刘洁的死给整个分局蒙上阴霾,庆功的喜悦还没走,就被一盆冷水泼下。

    她决绝地撒手人寰,留下一群人骂她恨她为她流眼泪,这一走,倒真的像是在四维空间的人,对他们进行了降维打击。

    郑余余已经是第二次参加同事的葬礼了,不由得想起了当年张智障的葬礼上,他也是一直掉眼泪,哭得涕泪横流,意识到从此以后就是天人永隔了。他之前听人说,人的一生除了生死没有大事,这话误导了郑余余,让他无视了原来不被重视的密密麻麻的痛苦,对当事人而言,痛苦哪有轻重之分。他不知道刘洁有没有犹豫过,有没有给他们一个机会挽留她,但事实就是,他们确实已经失去她了。

    关铭也是格外的沉默。他们此时的心情都是一样的。

    回去的路上,郑余余没有和同事们一起,而是跟关铭走了一段路。郑余余很希望能听关铭讲一些话,跟他说一些道理,但关铭却什么也没说,一如往常沉默。

    沉默中,他想起了自己最初对刘洁的印象,一个二十八岁的未婚女性,不好定义她的人生观和爱情观,但总之是一个不那么容易被代表的女人,复杂得像八月份的天气,一会儿随风飘扬痛恨人生,一会儿又疯狂爱上了哪个男人的怪癖。郑余余其实一直对这个女人很怀有些敬畏之情,总觉得那护士的针头如果扎进刘洁的血管,也许会倒吸出她透明的血液,这女人不像地球人。她终于真的随风飘走了。

    “你看见那个男人了吗?”郑余余问。

    “没有,”关铭说,“我没看。”

    郑余余也没有,但他希望那个男人不要出现在葬礼上。

    后来,这件事过去了不到两个月,郑余余已经不会再无缘无故想起刘洁了,上网的时候看见一个失去双臂的博主在给自己化妆,他点开看,那小女孩比刘洁还要小,用小臂夹住化妆刷在脸上化,郑余余看着看着,又想起了刘洁,觉得她真的不该自杀,但这也只是他的一厢情愿和自说自话,刘洁已经不能再为自己的选择自我辩护了。

    十月初的时候,郑老出院了,关铭在九江陪郑余余待了一段时间,郑母百般不乐意地问了郑余余一嘴:“关铭这几天干什么呢?”

    “在九江,”郑余余难得回一趟家,他今天要和关铭约会,想穿得好看一些,居然掏出了一套时装款西装,抹了发蜡,把头发抓得很凌乱,“我今天晚上回来住,你和我爸想吃什么?我给你们带。”

    他在鞋柜前穿皮鞋,郑母问:“住在哪儿?”

    郑余余抬头看了他妈一眼,然后实话实说:“酒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