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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是一个会苛求别人的人,但他发现就算是隔了这么久再见面,他对关铭还是不一样。 如果有人想要试图创作一个虚拟的角色,若想让他立体起来,最好给他创造一个核心故事,他的世界观基于此发展起来,人在试误和模仿中成长,印象深刻的故事深入影响你的一生,连你自己也意识不到。 那么关铭实际上就承担了郑余余的那个故事。关铭从齐天大圣孙悟空的手中接替了这份工作,成为了郑余余青春期的新目标,成为了他新的人生理想,且更为实际,更让人有动力,因为关铭是实际存在的,他可以被超越,也可以被替代,更可以被认识。 而当郑余余真的认识了他,认识到他可以被超越,他有太多七情六欲,实际上不值得接替孙悟空时,郑余余无可避免地失望。他对关铭的苛求师出有名,但是难以启齿。这感觉终究只能折磨他一人,谁也不能分担,更难以理解。 更可气的时候关铭也知道。 服务员上了菜,先上了盘“大丰收”,这家店是郑余余找的,物美价不算很廉,但是量很大,服务员是双手捧着一个大瓷盆端上来的,关铭竖起筷子“嚯”了一声,尝了口说道:“你过得怎么样?” 他终于问了,郑余余心想。这句话一出口,就代表着这场拉大锯扯大锯终于算是郑余余赢了。但是也没什么荣誉感。 郑余余说:“就那样吧。” 关铭抬头看了他一眼,笑得挺意味深长,郑余余莫名其妙地心虚,不解道:“怎么了?” 关铭说:“没什么,笑你跟个大人一样。” 郑余余毕业两年,二十四了,像个大人实在没什么问题,更何况他掂量着这句话又有些不合时宜的亲密。 郑余余问:“你呢?” “还成,”关铭说,“你知道我的。” 郑余余不知道这话怎么接。幸好关铭也没想难为他,说道:“这菜不错。” 郑余余停顿了一下,还是说:“我听说那个案子破了。” “是,破了,”关铭敞亮地说,“豁出去老子半条命。” 郑余余把手边的水杯摆正,画着黄色笑脸的那一面对着自己,他看着这张呲牙笑脸,说道:“我当年有些冲动了。” 关铭从始至终似乎都游刃有余,都很随意,说道:“没事。” 郑余余说:“给你说句对不起吧。” 关铭冲他笑了,摇了摇头,冲服务员道:“小姑娘,来点酒。” “喝点吧,”关铭说出了今天的主题,“知道你敬业,就这一次,今天咱们就翻篇吧,怎么样?” 服务员问要和什么酒,关铭说来青岛啤酒吧,郑余余打断道:“来俩江小白。” 第3章 去日苦多(三) 男人之间的矛盾确实适合在酒桌上解决,郑余余两杯底的白酒灌下去,仿佛打通了任督二脉,郁结打开了不少,说道:“我其实一直惦记着这件事,经常做恶梦。” “至于吗?”关铭笑了,“不至于,都冲动了,我也有错。” 但是郑余余想,至少在分手这件事上,关铭没做错什么,比他大的这几岁确实不是白长的,郑余余说:“我觉得还是挺至于吧。” 关铭说:“别提这件事了。” 这个时候关铭还没有喝醉,尚且还神智清醒,他知道郑余余有些醉了,还拦了一下,说道:“你还没下班,别喝了。” 郑余余觉得这样并不能很好得谈透,他还想接着酒劲把这一篇儿彻底翻过去,把它彻底地埋在长时记忆中,并此生不再唤醒。 他又要了一提啤酒,两瓶白的,关铭陪着他喝了不少,自己也有了醉意。 喝醉了的人总觉得自己是清醒的,没必要觉得可笑,因为清醒并不等于理智。 关铭此刻是无比清醒的,他听见郑余余说:“哥,我真的对你失望。当时是真的接受不了,不过我也确实做得不对。” 关铭听见自己说:“唉,没事。” 郑余余也“唉”了一声。 关铭知道他郁结所在,说道:“我过得不错,余余,别想了,没什么过不去的事,我就更不值得了。哥已经不在乎了。” 郑余余顺势便问:“那你为什么来?” “你开什么玩笑,”关铭无奈道,“上头的命令,我能不来?我也真的服了,张智障那么闲为啥不让他来?” 郑余余笑了,说道:“你独得皇上恩宠。” 关铭有些无奈,与他碰了一杯,一口饮尽,说道:“狗屁!” 郑余余听见了又有些感触,关铭发现了,说道:“人都会犯错误,都要为自己的错误付出代价,我觉得挺公平,你觉得呢?” 郑余余只得点头。 “咱俩在一起,你应该挺累的。” 关铭这次说:“还成。” 郑余余又敬了他一杯。 “但也没什么,”关铭话锋一转,“我不活该吗?感情不就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事儿,何必算得那么清楚,别算了。” 郑余余说:“是!不能算。” 郑余余其实一直知道,关铭不是一个需要通过别人的态度来成就自己的人,他不需要道歉,但是他现在还是坐在了这里,因为他也想让郑余余释怀。 感情永远都是一笔烂账,人情账与感情浓烈程度呈正态分布,你欠我我欠你,人都是要互相亏欠着才能维持爱情,但亏欠了太多,又迟早要完。 关铭点起一根烟,在云雾从青色的胡茬下滚落,他主动说起了过往,说道:“你长大了不少,当初见你的时候,你还是一个小屁孩。” 郑余余说:“大学生都那样,进社会不到一年就变了,而且你听说一个词叫‘近乡情怯’吗?我当时是奔着你去的,当然紧张。” 关铭说:“我知道。” 郑余余笑了起来。 关铭在晶莹剔透的玻璃烟灰缸上点了点,烟灰簌簌落下,他说道:“你来的时候郑老交代过,让我照顾你,说你冲我来的。” 郑余余报到的那一天是十月份,大四的第一学期,他申请了自主实习,他爸把他安排进了武羊市景华区警察局刑警支队,武羊离九江四个多小时的火车,郑余余自己拎着行李箱直接来报到,穿着一身加了薄绒的蓝色卫衣,等爬到三楼时捂出一身热汗。 他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关铭,关铭坐在公共办公室玻璃门后头,上头还贴着蓝色大字,背后是警徽。他正在跟一个盯着电脑的人说话,一抬头便看见了郑余余。 现在郑余余想,那时候关铭是刻意坐在那等他的。 郑余余把行李箱留在门外,礼节性地敲了敲门:“你好。” 关铭直接叫出了他的名字:“郑余余?” 郑余余难掩沉甸甸的雀跃:“是。” 关铭拿上手机揣兜里,站起身来说道:“来了?刚下火车?” “啊,”郑余余低头看了眼手表说,“是,我来晚了吧。” 下午三点半,从九江到武羊,一天只有两趟火车,下一趟是在晚上七点多到,那时候天已经快黑了。 关铭说:“不晚,吃了吗?” 身后的同事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