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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留北京的。” “嗯,那一晚,我坐在火车站里,什么办法也没有,被人赶了好几次,一直到天亮。这之后,我就决定打死也不走了。回到上海,我裤兜里还是那些钱……不,连那些钱都没有了,一穷二白,那我这些年折腾个球啊!” 气氛变得有点沉重。卢夏突然笑了起来:“老秦在火车站混了一晚,哥几个更惨,关在那阴森森的古楼里,一整个晚上,叫天不应叫地不闻啊。第二天早上,那鸡ba保安才想起开门,见到我们,跟见鬼一样。” “他没把咱扭送到派出所,算咱幸运了。” “那孙子不敢,本来该他守门,我们混进去时,他去撒了泡尿,回来把门一关,跑去胡同里打牌去了。还好我们啥事没有,要死了个人,丢了个什么文物,他罪过就大了。” “可不吗!我说最幸运的是咱几个,在那鬼洞里困了一晚,油皮都没擦破一块。要从上面摔下来,可不是玩的。真是上天保佑啊。” “嗯,上天保佑,”卢夏叹道:“那晚罪可没少受。” 这时,服务员把刚蒸好的馒头,一大屉端上了桌。馒头个个圆鼓鼓的,还发出热气。 卢夏一看到馒头,眼睛就亮了,“这馒头蒸得好啊。”也顾不上热,倒着手拿了一个。掰开馒头,细密的气孔飘出了蒸汽。 霍子安想,这个画“馒头”画成了亿万身家的大画家,果然很喜欢馒头啊。 他吃过马大爷店里的包子,却没尝过这种老面馒头,当下也拿了一个,细细品尝。 老面馒头有粮食的清甜,这种甜味不是糖添加而成的,是谷物里的淀粉酶转化成了葡萄糖,天然清淡。野生菌种优胜劣汰,品种多样化,发酵出层次复杂的风味,入口香甜有嚼劲,余味丰润。 霍子安虽然见识丰富,却很少吃到那么出色的面食,那种无法定义的风味,就是时间的味道吧。二十多年前出生的面团——或许就在1995年,那一年,几个年轻人被困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古楼里,他的父亲差一点回了家;要是他的父亲钱包里多几块钱,回了上海,他的命运就会完全不一样了…… 席上的人已经换了话题,开始谈新兴起来的艺术园区。霍子安却还沉浸在刚才的故事里,看着黑暗的楼,仿佛就看见当年的那个样子。物是人非,现在钟鼓楼已经围起了厚实的墙,谁也翻不过去了。他的父亲飞黄腾达,卢夏的馒头中国人卖了几亿元,唯有这老面馒头,还是二十多年前传递下来的滋味—— 不,就连这馒头,也是最后一批,吃完了,就绝迹了。 霍子安把二十多年的时光吃了进去,心里还是空空的。他特别能理解父亲看见黑暗古楼的那种可怖感,因为他在眺望宏阔的北京时,也有这种害怕的感觉。此时此刻,他特别希望这个晚宴能早点结束。他已经听累了,也笑累了,只愿快点回去睡一觉,明天起床,一切又重新开始。 人流醉醺醺地散去,微风吹来,乌云半遮着明月,灯笼摇摇曳曳,在寥落的广场上印下晃晃荡荡的影子。 由良辰在大槐树下抽烟。霍子安走过去,坐在他身边。 “饿不饿?”霍子安开口问道。 “不饿。” “一晚上,你什么都没吃吧。” “没吃也不饿。” “我饿了。” 由良辰转头看着他。虽然由良辰忙忙碌碌的,但目光时不时会去寻找霍子安。这一晚上,霍子安几乎就坐在父亲旁边,不停地吃着馒头。不停地,吃了一个晚上的馒头! “你饿个屁,自个儿吃了一屉馒头。” 霍子安决定无论由良辰说什么,都顺着他,“嗯,你说得对,我吃太多了。我们运动运动?” 说着他站了起来。 由良辰抬眼看霍子安要搞什么鬼。只见霍子安攥住了拳头,仰头道:“我们一起爬树吧!” 爬树?!由良辰不解:“你不是畏高吗?” 霍子安心里紧张,咬牙道:“你拉着我,我不怕。” 由良辰看了他一会儿,站了起来,“好!”他率先踩在踏板上,三两下爬到了二米处,对霍子安伸出手来。 霍子安觉得自己在作死,但他已经没有退路了,深吸一口气,跟着爬了上去。 广场还有一些人在收拾桌子,看这情景,笑道:“大厨!嘿,你俩干啥啊?” 霍子安紧张得说不出话,只听由良辰回道:“吃撑了,消消食。” 众人乐了:“你们是喝高了吧!小心别摔下来哦。” 霍子安听到“摔下来”,只觉双腿一虚,头皮都麻了。由良辰见状,问道:“行吗你?不行拉倒。” 霍子安鼓起勇气:“当然行。”他决心不发散想象,把注意力放在手脚的动作上。他体能本来就好,一旦专注起来,竟然就跟上了由良辰的速度。由良辰踏上平台,把霍子安拉了上来。 霍子安后背湿透了,被风一吹,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爬树虽然可怕,但到了树上,他才面临真正的挑战。他慢慢地放眼望去,黑黑的古楼似乎近了很多,它被一圈圈的灯火包围着,就像是个黑暗的烛芯。他的目光移到脚下,霎时觉得头上的血液被抽空了,头晕目眩。 由良辰关心道:“难受了吗?” 赶紧闭起了眼睛,嘴唇苍白。他难受得要命,但到底记得,克服了心理障碍爬上来,就是为了把由良辰哄好的。于是他垂下眼,咬唇道:“还好……” 由良辰果然被这幅可怜巴巴的样子秒杀了,心软成一滩水。他搂着霍子安的肩,轻声安慰道:“还害怕吗,坐下来会好点儿。” 两人坐在厚厚的木板上,由良辰把霍子安抱在身前。霍子安顺势枕在由良辰的身上,恐慌感缓解了不少。过了一会儿,他的心跳不那么快了,终于有余裕打量四周。 茂密的树冠像个天然的亭子,把平台覆盖得若隐若现,坐在上面,有一种遗世独立的安宁。“难怪你喜欢爬上来,这里真安静。” 由良辰的声音从身后轻轻传来:“以前这里一家店都没有,比现在安静多了。” 霍子安不想话头往这个方向发展,不着痕迹地转换话题:“以前自然是不一样的。我今天刚知道,二十多年前的一个晚上,我爸爸来过这儿,之后他差点坐火车回上海。” 由良辰很惊讶:“他差点回去?” “嗯,因为没钱买车票,才打消了主意。要是他回去了,我说不准不会出国,我们也不会认识吧。” “哪儿跟哪儿啊,”由良辰笑道,“你父亲受了什么刺激要走?” “很难说清楚。我有时也会有这种感觉,觉得自己不属于这里。不是说被人排斥这一类的事情,你相信吗,这土地里有它自己的魂,它会看着在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