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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来。 酒醒后的杜誉又夺回了主动权。这一次,他比之前的两次都更具侵略性,却依然不减温柔。 花朝在他的攻势下再度沦陷,在理智完全被侵吞前的一刻,她忽然想起秦衙内在船上说他“不近女色”的话。 若是那些人见到这样的他,不知会作何感想。 旁的不说,张慎是真的冤。 破窗中透出黛蓝的天,远处启明星若影若现。天将亮了,仿佛又是一个好天。 花朝拥着他,觉得前所未有的放松。 第二天花朝醒时杜誉已不在身边,事后她又饱饱睡了一觉,此刻精神饱满、心情轻快,懒懒伸了个懒腰,出门准备去寻杜誉。 跨出庙门,看到庙前密林边相对而立的两人,整个人僵住了。 微风拂过两人的长衫,一着白,一着黑,一样的是他们如谪仙般的气度、和清俊到不似凡尘中人的脸。 其中一张,她已四年未见。 年少时,她曾像瞻仰天上星辰一般瞻仰过他。时时追在他身后,以为这便是世间男子全部的好。 枝头绿叶被风刮的簌簌作响,她听见他们似初春清早一般微凉的声音隔着几步远的前院徐徐传来。他们不知已聊了多久。 密林边有石桌石椅,玄衣人一掀袍角,当先入座,又做了个请的姿势。 “你是何时猜到这一切是朕布的局的?”他轻抬眼皮,淡淡问。 杜誉并不见一丝怯惧与惊讶之意,从容在来人对面坐下,因宿醉还有些沙哑的声音不疾不徐道:“自董元祥被杀后。” 来人轻挑眉头,“哦?”了一声,唇边漾开一个清浅的笑,道:“说说看。” 杜誉垂眉道:“微臣本来以为,董元祥被谋害,是因他不愿版刻的书,更是因为担心此事败露。可微臣后来一细想,若是担心计划败露,与一书牵扯更深的,应该是童观,而童观却无事,微臣由是猜,此事败露本就是计划中的一环。” “只有这些?” “还有龙武军、双喜以及吴源。” “吴源?”来人有些好奇:“龙武军是朕疏忽了,可吴源与双喜,你倒是说说看,是怎么看出来的?” “自竹酒巷回来那晚,恰逢双喜籍贯卷宗被盗,吴源说小偷大概是戌正时来的。吴源衙房临着衙门西街,戌正左右,西街通常会有个老汉在那叫卖豆腐花,吆喝声很大。吴源眼力惊人,耳力却极寻常。有那老汉的声音干扰,吴源不可能听见小偷的动静。可见,他在撒谎。” “而他撒谎欲遮掩的,是双喜籍贯卷宗毁失一事。亦可见,有人不想让微臣看见双喜的卷宗。也就是说,双喜的卷宗有问题……” “童观曾称双喜籍贯岭南,因而才知晓岭南乡间传说。但微臣去春熙班问过伺候双喜的小婢,那婢女说,双喜素喜食面、多添醋与辣子;对海物却并不热衷。岭南靠海,乡民多以海物为生。一个人的言辞会骗人,但她私下里的生活习性却骗不了人。是以双喜并非岭南人士,她得知的故事,是因她……亦是陛下的人。双喜与花朝和崇礼侯相识,并非偶然。臣斗胆猜测,陛下原本是打算以双喜之死,引得此案为人注意;却没想到胡家小妾私奔,反令此案先一步败露。陛下索性将计就计,派人杀了韩氏二人。” “你只是猜测,有何凭据?” “双喜坠河,岸边痕迹来看,确是脚滑;可从尸体来看,挣扎痕迹却并不明显。至于韩氏二人,他两人不会功夫,如当真为防事情败露,要杀了二人,直接装成山匪即可,不必用毒。上好的枭喙价钱昂贵,纵是王大人家财万贯,亦没必要做这么多此一举的事……” 来人听他娓娓说着,眼皮微垂,神色莫辩,许久,方轻轻一笑:“不错,你很聪明。但你既猜到了这些,想必亦猜到了朕这么做的意图,你私自提点了崇礼侯,就不怕朕怪罪于你?”话到最后,口气渐渐冷下去,似寒风乍起,吹得人不由颤栗。 杜誉却仿佛丝毫不觉,仍垂着眼,从容不迫道:“陛下想将崇礼侯逼至绝境,看看他有没有反的决心。当日四面楚歌,崇礼侯若是出了京城,陛下便可以畏罪私逃的名义斩了他。”略顿一顿,又道:“微臣只是提醒了他一句,他若想出城,一样可以出去,他未选择孤注一掷,可见他并无反心。” 花朝站在不远处的台阶上,听到这一句话,身子狠狠一晃。幸好那日杜誉打破,没有令她将姬敬修带出京城。 若是当日一切顺遂,而今他与姬敬修怕是脑袋已经在断头台上滚成了西瓜。 “那王庭用呢?”来人不置可否,轻轻一哂,又继续问:“你怎么不继续提醒王庭用?” 杜誉垂下眼,沉吟片刻,砂石般的声音缓缓自喉间流出来:“陛下已然决定了要杀王大人,臣就是提醒了亦是无用。” 话落,仿佛一粒石子落入了静湖之中,水面涟漪阵阵,那是花朝颤抖的心。 这呆子,不要命了! 连忙几步走下台阶,欲过来帮他弥补。 来人正对着庙门,此时已看见了她。她却只顾低头过来,并未与他目光对上。 早晨清透的日光下,她整个人显得十分轻盈,因为跑得快,脚下步子亦不怎么沉稳,让他不觉想起数年前那个跳脱的追在他身后的少女。 他其实当年并不怎么待见她,她的亲兄长高平王冯霖,轻易便能从女帝那得到远超他数倍的喜爱;而就连她这样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女孩,女帝亦悉心培育她,教她那些连他都未听过的“治世理政”之道。 可现下自己坐到了这个位置,他才明白,女帝那时恐怕不过是有些孤单,想与人抱怨抱怨罢了。而阖宫上下,唯一一个不怎么把帝王威仪放在心上的,怕只有她那样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女孩。 细回想起来,当初足以令一个自尊心极强的少年妒火中烧的所谓“治世理政”之道,其实不过是“刑部那个老头子太烦了,朕还不能怎么着他,因为……”“礼部那个小子不知道哪里学来的门门道道,一看心思就不正,还不是想……”云云。 是以,他当年对她一直极尽可能的冷淡。她和宫女学了做点心巴巴送来给他,他转手就给了下人;她将他课上的习作小心的裱起来,他却假装失手将它摔了个粉碎…… 可她似不会受伤、不知疲倦一般,总是跳跳脱脱、快快活活地跟在他后面,翻来覆去总是一句:“风哥哥,这个你喜欢吗?” “风哥哥,这个你喜欢吗?” “你喜欢吗?” “喜欢吗?” “……” 她拾裙匆匆过来的身影似穿过岁月飒沓而来,这么望着,他若有所思地一笑,须臾,收回眸光,半眯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