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1 人定胜天
151 人定胜天
一日的忙碌过去，大家累的头昏眼花，沈清茗带来了热乎乎的饭食，拉住站在大堤上，已经有些面色发白的龙卿。 “先吃点东西。” 龙卿从清晨一直熬到傍晚，忙着搬运沙石，期间水都没怎么喝，在人们还能躺在泥坑里稍作休息的时候，她却还要留意水位变化，洪峰一旦到来，她都要提醒筑坝的人们。以至于一天下来，她的气色比所有人都差，沈清茗心疼极了。 龙卿混着热汤咽下米饭，每一口都是没怎么咀嚼就咽下去了，好几口还差点噎住，拍着胸口才勉强咽下去，她的目光一直紧追着河岸，似乎吃饭在她眼中都成了浪费时间的行为。看着她饕餮的吃相，沈清茗突然觉得非常惨然。 大伙的吃相和龙卿没什么区别，饕餮的吞食着，今日的饭菜以rou食为主，村民养殖的鸡鸭全部拿了出来，作为这几天rou食的保证，因此人们不仅能吃到rou饭，还能喝上一口rou汤。他们都想着若是筑坝失败，家园肯定被洪水淹没了，这些家畜淹死倒不如先祭了自己的五脏庙，至少到时死了还能当个饱死鬼。 一盆热气腾腾的rou饭下肚，再喝下加了胡椒的热汤，胡椒特有的辛辣气味使人食欲大增，也让泡水而变的冰凉的四肢温暖起来。这份过硬的饭食，大大振奋了低迷的士气，也为接下来的战斗起到了保驾护航的作用。 吃饭的过程中，男女老少还破天荒的没了往日的隔阂，他们坐在简单搭建的草棚下，捧着饭盆，聊着八卦，气氛活跃又轻松。 大丈夫们没有再指责妇人的无能，更没有去埋汰她们，反而都不吭声了，有些人还夸赞起来。 “以前便觉得妇人没大用，这辈子除了嫁个丈夫生个孩子是一点用都没有，现在你们和我们男儿一同在泥潭中摸爬滚打，虽然变的蓬头垢面了，但看起来着实顺眼得多，这些rou没白吃。”有个年轻的小子吹着口哨与坐在这里闷声干饭的小姑娘说。 “那当然了，我们又不是缺胳膊少腿，你们能干的，我们自然也能干。”小姑娘大口吃rou，直接煮熟的rou很有韧性，嚼的腮帮子发酸但莫名过瘾。 “夸夸就得意起来了，筑坝你们是可以，但男儿不仅可以筑坝，还能建功立业，保家卫国，莫非你们也能吗？打仗，你们敢吗？”那小子是个爱来事的，故意撺掇那姑娘，那姑娘也是不服气。 “妇人怎么不能打仗了，你们没听说过秦有三军，壮男为一军，壮女为一军，男女老幼者为一军吗？”小姑娘挺起了自己的小胸脯：“像龙jiejie那样，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女子只要愿意什么都可以做。” 那目不识丁的穷小子自然不懂秦有三军的记载，但男子气概是不容冒犯的，嗤笑道：“真是不嫌害臊，妇人都是属阴的，阴气重，若你们上了战场那是把整个战场的阳气都逆转了，我们的列阵会糜烂，溃散。” “你才阴气重呢，你这么蠢肯定会先扰了阵型。” “你。” 那小子被呛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静听的人们发出了阵阵低笑，肩膀一耸一耸的，那小子羞愤至极，嘀咕了一句“好男不和女斗”就躲到了一旁吃饭去了。如此草棚下又传出了低低的窃笑，至于人们是不是真的认可小姑娘的话就另当别论了。 吃过了饭，大家又投入筑坝的事业中。 人们夜以继日的忙碌着，几乎废寝忘食，与老天抢时间。 到了十日后，他们筑起的大堤已经接近两丈高，在河岸与桃花村之间硬生生立起了一道围墙，期间河水已经漫上来，往往是他们垒高一层水位就跟着上涨一层。人们不得不马力全开，被上涨的河水追着，气氛再次凝固起来。 偏偏这时候老天似乎被他们的齐心协力激怒了，天边又响起了瘆人的惊雷，狂风席卷着大地，在河面孕出汹涌的巨浪，铺天盖地的撞击着大堤，男女老少的泪水已经与雨水交织的分不清你我，他们惊恐的看着天上的乌云，有些人甚至哀叫祷告起来。但每当他们绝望的想逃走时，只需往大堤上看一眼，就可以看到那个长身玉立的身影。 几天以来她仍旧稳立在那儿，如旗帜一般随风飘舞的白色衣裙，瘦弱的身体任凭风雨击打，连闪电都劈不倒她。她站在最上面，承受一个又一个洪峰威胁，若大堤失守，她是第一个命丧洪流的人。 人们只需盯着那个背影看几许，他们惶恐的心又会神奇般安定下来，埋头继续重复搬石筑坝的行为。 有一股奇异的感觉从每个人的心底涌现出来，这种感觉促使他们埋头苦干，忘却危险与恐惧。没有声音，也没有眼神交流，但人们却不约而同的做了无声的决定——誓与大堤共存亡。 在最后的狂风暴雨中，全村人手拉手筑起了人墙，每当高处的浪花拍下来都会把几个人拍下去，又被腰间的绳索生生拉住，或被人如同提拉货物一般拉上来，而原本的空位也会立刻被剩下的人替补上去。 就这样，一轮接着一轮，他们泡透了水，僵持了一天一夜，水位终于出现了下降的趋势。 众人盯着脚下的河水，紧张的后背的汗毛都是竖直的，直到亲眼看见水位真的下降了一个麻袋的距离，且还在持续下降，大堤上静默一片。 在这个静谧的当儿，突然，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响彻震天，盖过了雨声，盖过了雷声，所有人振臂高呼，干涩的唇瓣因为展颜的缘故渗出了血丝，让他们的笑容看起来有种扭曲之感。这是人们第一次靠自己的双臂硬生生扭转了天灾，他们很清楚，若非他们齐心筑坝，河水肯定会淹没村子。 人，第一次战胜了天！ “下去了！下去了！” “水位下去了！” “我们保住我们的家和庄稼了！” “祖宗显灵了！” 几个年纪大的老人直接跪了下来，对着苍天重重磕头，哭声震天。虽然桃花村地理位置优异，没有经历特别大的天灾，但小灾还是有的，小灾便足以夺去人的生命，而这次的洪水，很可能会夺去全村的性命，但现在一切都安好，他们全都活了下来，除了受伤的，一个都没有少。 所有人都在喜极而泣，抱着家人嚎哭，只是沈清茗却不知从哪里冲了过来，尖声叫着：“阿卿呢？” 欢呼的人们突然回神，一齐往大堤上看去，那个旗帜一般屹立不倒的身影这时候却不见了踪影。 大家纷纷冲上大堤，沈清茗已经爬到了两丈高的大堤上，看着前方汹涌的河水，她竟然要跳下去。 “阿卿！” “沈丫头，你疯了！”李娘子急忙拉住她。 “阿卿，阿卿！”沈清茗顿时出了哭腔：“阿卿怕是掉下去了，阿卿！” “你别急，龙姑娘身上绑了绳子。” 大家走上去，发现龙卿的绳子居然断了，虚虚的半挂在空中。沈清茗泪眼汪汪，她能感觉到龙卿在下面，这么汹涌的河水阿卿掉下去岂不是！ “沈jiejie，我们和你去找龙jiejie。” 二十个女工立刻站了出来，她们脸上布着视死如归，龙jiejie她们一定要找回来，没有人想失去龙jiejie。 “沈丫头，我们也去。” 村里的男子也反应过来，虽然战胜了洪水，但有几户人家的男子也不见了，他们才发现龙卿也不见了。 大家立刻决定下河捞人，谁都不想失去龙卿，龙卿已然潜移默化下成为了全村的希望。 沈清茗急得脑子一片空白，她把绳子绑在腰上，顾不上固定，只是扔给了李娘子就要往河里跳。几天前面对洪流还两股颤颤的她，这时候却步履平稳的可怕，似乎眼前的河流是一个恶魔，它挟持了她的恋人，而她只需要把她的恋人夺回来，即便这恶魔也可能夺走她的命。 李娘子一把拽住绳子，眼角的余光正好瞧见汹涌的河水中冒出了一个人头，不，是几个人头，原本要往下跳的沈清茗也僵住了。 她似乎力竭了，被阿虎托出水面，还被几个男人齐心拉着，却还是飘在水中一沉一浮，满头青丝凌乱的堆在脸侧，一簇断掉的灌木还挂在头上，一袭白衣也被泥沙浸的发黄，整个人看起来狼狈不堪。但那张青隽的脸庞，清冷漂亮的五官，不是龙卿又是谁人？ “是阿卿！” “快！快把他们拉上来。” 大家齐心协力，很快就把水里的人尽数捞出。 沈清茗身体比脑子更快，在回过神来前，她已经扑到了那女子的怀里。 双臂牢牢箍住了纤细的腰身，实打实的触感才让她的心落回了肚子里，泪水猛然冒了出来。 “你吓死我了！” 龙卿下意识抱住她，却见小丫头双眼肿的像核桃，脸蛋煞白煞白的，听着她哽咽的声音，龙卿只能抱紧她，她怎么总是让她的小媳妇担心呢，思及至此，一股懊悔之情涌上心头。 “对不起。”她哑着声音道。 “你还知道，又吓我！” 龙卿很愧疚，但想到方才的一幕，一时又感怀起来。 刚刚因为长时间凝神而顿感疲惫，确认水位下降后，她的精神瞬间松懈，只感到头晕目眩，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呢就掉下去了。她是龙，其实她也不怕掉进河里，只是万万没想到她掉下去后，立刻就有好几个人也不要命的跳下来，扑通扑通的落水声就像下饺子一样，她在水里打了一个滚就被揪起来了，简直又丢人又好笑。 见到龙卿安然无恙，失踪的人也都回来了，人群再次爆发了震耳欲聋的欢呼，人们用最朴素的掌声来表达对她们的赞赏。 “龙姑娘！龙姑娘！” “欸。” “龙卿！龙卿！” 龙卿举着手，哽咽的承接着他们的欢呼。越来越多的人围过来，他们嘴里高声喊着龙卿，沈清茗还缩在龙卿怀里，这会儿都有些不好意思了，但又没处躲去，干脆埋在龙卿怀里装死，在此起彼伏的欢呼与掌声中眼神灼灼的唤着“阿卿。” “谢谢你们。”龙卿一手揽着媳妇，一手挥舞着，真诚的向他们致谢。 “是我们谢谢你才是，若非龙姑娘胆识过人，我们桃花村怕是难逃一劫，现在我们大家都好好的，这份感谢你当得。”村长的眼眶盈着热泪，没想到真的拦住了洪水，他们都没事了，每个人瘦了十几斤，但回报也是无法计量的。 “是大家的功劳。”龙卿谦虚道：“我也只是指挥你们，大堤是你们亲手所筑，我不费什么功夫。” “才不是呢，你最累了，方才都累的掉下去了。”沈清茗那是一点面子都不给，直接开始挖苦她。龙卿憨憨的摸了摸脸，耳根子都烧红了。 村长捋着胡须哈哈大笑：“是是是，龙姑娘确实累坏了，沈丫头快扶龙姑娘回去休息吧。”和龙卿等人说完，他又对村民说：“大家都回去吧，留两人在这里看守大堤，有什么事再禀告。” “好！” 人们齐声欢呼，天边的黑云也在渐渐消散，有一束光在天边照射下来，河滩顿时充满了鲜活的空气。桃花村的人们都在为他们的大堤欢呼，却不知在他们忙于筑坝的日子里下游不少村子都被洪水淹没，百姓流离失所，黑龙镇面临极大考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