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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刘婆婆舀了豆花给他们两个,大碗比桑野的脸还大,上面的青花却是很漂亮的,透着江南水乡缠人的清雅,还一个白瓷勺,豆花被刘婆婆的大锅勺一舀一大块,在白底青花的碗里洑噜洑噜地晃。 刘婆婆端给他们豆花,小摊子里边已经没位置坐了,桑野和林烝也没打算坐,他俩是一致地想到去车上吃。 但刘婆婆太热心了,她懊恼地一拍手,招呼桑野和他重复了好几遍,桑野才听出一句“伢崽莫走”。 而后刘婆婆健步如飞,从旁边家借了条板凳抄过来。 桑野都吓了一跳,这老太太身体顶好。 旁边的乡民赶紧上前帮她拿了条凳,又都招呼着他俩坐,还让了张桌。 木头桌子沁透了咸豆花的汤汁香味,桌面上擦得很干净。 “不回车上就在这吃得了,”桑野痞笑着说,“省得还弄得你车里有味道,强迫症先生大概会跳脚。” 林烝不太适应乡民这样的热情:“不会,车上吃安静。” “热闹也有热闹的好,你怕什么!”桑野笑话他,一边吃豆花,白砂糖在豆花上融化,逐渐变得透明,桑野搅和两下,把白砂糖翻匀,豆制品独有的奶味儿透出来,合着白砂糖暖和的香味十分好闻。 那是生活的甜。 桑野想起他小时候。 他不爱吃米粉,因为不甜,他喜欢吃甜豆花。 偏偏小时候家里附近没有,有甜豆花的那条巷和去小学的路正好反了。 当时桑秦还在学校里教书,骑一辆二八大杠,载着儿子绕路去吃甜豆花,一块五一碗,碗底一份糖,面上一份糖。 小桑野给他爸推荐了好多次:“爸爸,你也尝一碗啊!” 桑秦总拧着眉头说:“你吃吧,我不吃,爸爸不饿,不喜欢吃早饭。” 桑野不太信,他不耐饿,小男孩到点就饿。 那一家的豆花比刘婆婆做的还要更香一些,也是白底青花的大碗,苏河这边喜欢用这种碗,缠枝纹路或是海波文,缱绻又素净。 于是桑野总留个碗底,白砂糖沉在下面,碗底的豆花最是甜,然后他把碗一推:“我吃不下了!” 桑秦那时候还是个年轻文雅的儒生,总要教育他不能浪费粮食,桑野固执地摇头,把碗底的甜都让给他爸。 桑秦总要叹着摇头,似乎是觉得儿子不可教也,嗦啰完豆花,蹬起二八大杠再把他送去学校。 那时候的夏天都热,小小的桑野忘不了当年在自行车后座上看见的、父亲湿透了衣衫的背,也忘不了父亲总是皱着的、打不开的眉头。 疲于奔命。 教职工宿舍二楼,桑野背着书包回家的时候总能看见白皙漂亮的母亲站在门口等他。她总是笑着的,像山谷里洁白的百合花。 小小的房子小小的家,一室一厅一板凳,一张书桌一墙书,堆满桌椅的翻译工作把她淹没,她的歌声就从书堆里颂出来,漂亮得像一只笼里娇养的金丝雀。 小时候桑野从没见过他mama和父亲吵架,一次也没有,那个漂亮的女人总是微笑着,眉眼弯弯地看着他们父子两,好像他们是这世上最为珍贵的宝贝。 也是一方木头餐桌,和现在他吃豆花的这一方桌子有点像,沁透了柴米油盐的香味。他mama有一双巧手,做饭非常好吃,隔壁的傅家兄弟经常带着菜来他家吃饭,因为傅家的傅mama做饭总能烧透了厨房。 桑野是骄傲的,他从小就骄傲得像一只雀,因为他mama做饭好吃,因为他mama告诉他:“阿野,你以后长大了要变成和爸爸一样厉害的人呀!” 那时候桑秦在学校里做古代文学的一系列研究,还出过不少书,桑秦会借阅很多很漂亮的古典连环画给他看,给他讲画上的故事,渐渐的桑野自己也能读。 可是生活太难了。 小学五年级的一个夜晚,桑野起夜上厕所,看见旁边大床上没人,吓了一跳,轻手轻脚走到门边,听见客厅里爸爸说:“跟着我太苦了你,要不我想着,你还是、你还是回去看看你爸爸?” 他mama没说话,似乎是摇了摇头。 桑秦也沉默,好一会儿才下定决心讲:“我想辞职,去广州那边打拼。” “你一个人?”桑野mama有些惊讶,“你一个人我不放心。为什么要辞职?现在我们这样也没有多难捱,以后就会越来越好的啊。” “阿野慢慢也要长大,升初中读高中上大学,生活里哪一样不要花钱,我想我们家能过得更好一点,以后阿野不用这么辛苦,我也能在你爸面前抬起头来。”桑秦抓了妻子的手,她手上有茧,和少女时候的柔嫩完全不同了,但桑秦似乎并没有发现,他只是愁苦着。 桑秦叹了口气:“做研究……做研究能赚什么钱呢!” 那时候桑野还听不懂他们的对话,只记得一两句。 他mama温柔地说:“那毕竟是你的理想,怎么能就这么放弃掉?我还是希望你能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 桑秦拧着眉头似乎是有些生气:“理想当不了饭吃!” 桑秦最终还是辞职走了,走的时候甚至没有和儿子多说什么话,只叫他好好读书。 他mama哭起来也很漂亮,眼泪安安静静地掉,还强撑着笑,叮嘱丈夫说:“在外注意安全,身体更要紧。” 桑秦只“嗯”了一声。 绿皮火车、红白蓝条的编织袋,兜走了一个家全部的温暖。 教职工宿舍要空出来,他们母子两租了外边一个更小的房子,头两年桑秦也没什么闲钱能寄回家,他们紧巴巴地过日子,生活来源全依靠mama的翻译工作,还有响透了许多个夜晚的缝纫机的声音。 租的小房子离学校更远,桑野再没吃过一块五一碗的甜豆花。 桑秦两年都没回家。 桑野上初中的时候,教职工大院里有户人家买房搬走了,傅mama赶忙联系了阿野mama,把这边的教职工宿舍租下来,他们这才又搬回大院里。 他mama不再像新鲜美丽的百合,没有爱情滋养,又被生活折磨,她的脸上看起来总有一些苍白,可她仍旧会温柔地对每一个人笑,那么好看那么美。 初一上学期临近年关的时候,她脸上突然焕发起光彩,好像年轻了好多岁,灿烂的笑容又重新回来了。 桑野立刻猜到,问:“我爸是不是要回来了?” “对!刚刚你爸爸往傅叔叔那里打过电话,他今年过年要回来了!”阿野mama笑着抱住儿子,开心得像个小姑娘。 桑野笑起来和他mama眉眼很像:“你这么开心啊?” “当然了,你爸爸要回来了你不开心吗?”阿野mama还像摸小宝贝一样摸摸儿子的头,“阿野想吃什么?mama给你弄!” “我想吃豆花,”桑野也挺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