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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九五、其名為雲生

    

二九五、其名為雲生



    十天後,早晨。

    天才濛濛亮,騎士長傑沃登拿著一束還沾著露水的野花,來到王城內的聖堂。

    在進門前他隱約聽到說話聲,這讓他稍感意外,通常不會有其他人這麼早來聖堂禱告,他試著推門,但門是上鎖的,於是他輕輕敲了兩下。

    「露芙,是我。」他道,「妳在嗎?」

    裏頭傳來乒乒乓乓的聲響,傑沃登愣了一下。

    「露芙?」他一手按住腰間的劍,警覺地問,「妳沒事嗎?露芙?」

    「我、我沒事……!你等我一下!」

    露芙驚慌的聲音從裏頭傳來,傑沃登鬆了口氣。

    好一會兒,聖堂的門打開了,無法掩蓋的酒味傳了出來,傑沃登挑眉。

    「妳喝酒?」他質問,這實在不是聖女該做的事。

    「是……是治療用的藥酒,我正在練習調製……我是聖女,怎麼可能喝酒嘛!」露芙笑了笑,掩嘴偷偷打了個無聲的酒嗝,「不、不說這個了,你今天怎麼會這麼早過來?」

    「今天是巡邏加強日,晨練提早三小時,我得在晨練前完成禱告。」傑沃登信了露芙的說詞,走進聖堂內,「這束花一樣是給艾德他們的,替我點個光明燈吧。」

    聞言,露芙苦笑。

    「艾德」並不是傑沃登的友人或家人,而是傑沃登第一個殺的人的名字。他曾是個作惡多端的土匪頭頭,以王城周邊的森林為地盤活動,最後因為綁架夏樂緹公主,被年輕的騎士一劍穿心,那一年,傑沃登才十五歲。

    斬殺惡人對於騎士而言似乎是理所當然的事,對傑沃登來說卻有截然不同的意義。每一次奪走人命,他的劍都顯得更加沉重。他說,自己在來到人世以前從來沒有殺戮過,但開始揮劍以後,他知道了「武勇」的意義是什麼。

    露芙回到聖壇前,擺上鮮花,以「太陽之火」點燃燭燈,放在鮮花之前。傑沃登給過她一張名單,那是他目前殺過的所有人的名字,他們拿出名單在聖壇前跪下,一起為亡者禱告。

    每一個月,傑沃登都會來聖堂做這件事。

    隨著他所斬殺的惡人越來越多,那名單也越來越長,但傑沃登從來沒有停下揮劍。

    露芙不明白「武勇」對傑沃登的意義是什麼,也不能理解他為何這麼糾結於為亡者禱告,他似乎對殺戮有某種心結,卻始終堅持做著一名騎士。

    只是,她總覺得,傑沃登為逝者禱告時的表情——特別憂傷。

    *

    「明火軍的將領……是嗎?」

    隔天下午,在雷默多王宮晉見廳內,傑沃登單膝跪地,聆聽國王的指令。

    「嗯,是格薩公爵的來信,說希望你這次聽從兄長命令,回去率領明火軍。」國王歌利亞蹙著眉,「我個人是希望你能繼續留在夏樂緹身邊,但還是姑且問問你個人的意願。」

    傑沃登抬頭望向王后,王后也向他點點頭。

    加斯貝爾才是熾天使的統帥,國王的這番話想必也是王后的決定,儘管加斯貝爾大多時候不插手國事,但事關其中一名熾天使的缺席,福音的熾天使不可能不參與決策。

    傑沃登出身格薩公國,是里德公爵的養子,由於沒有繼承權,他從小就被送往王宮接受騎士訓練,乍看是坎坷無愛的童年,一切卻都在天使團隊的計畫中。身為武勇的熾天使,他很快脫穎而出,晉升當上夏樂緹的護衛,並按照計畫,和夏樂緹一起成為了露芙的青梅竹馬。

    只是,自從信仰盲目虔誠的長兄繼承爵位後,格薩公國便成為了激進的武鬥派,不斷給教廷東征軍送去士兵與軍糧補給,甚至計畫成立一支「明火軍」,召集各地神殿的士兵和志願農兵,一舉拿下黑魔教領土最堅若磐石的前線——琉加城。

    在這個時機,一度毫無價值的養子傑沃登就成為了公爵家垂涎的將領人才。

    「不如這樣吧,傑沃登。」見青年沉默許久都沒有應答,王后終於開口,「雖然我們希望你留在夏樂緹身邊,但神的福音早晚都要傳到東方大陸,與黑魔教徒的紛爭也是必須解決的問題,不如我們開口替你向公爵緩緩,等夏樂緹成年之後你再回去,如何?」

    傑沃登很清楚,加斯貝爾的意思不是要他陪在公主身邊,而是陪在露芙身邊。

    「只剩兩年嗎?」他問,「僅兩年的時間,能做好準備嗎?」

    明白了他的意思,國王與王后互望一眼。

    只剩兩年時間,不曉得露芙能否完成載體的使命,畢竟福音曾是與上主一同傳播的。

    「就試試看吧。」國王回答,「不嘗試,我們也不知道結果。」

    他們草草結束了這次覲見。傑沃登離開覲見廳後,王太子西羅多興奮地上前來分享他剛寫完的書,他隨便幾句話打發了西羅多,往王宮大門走去。

    一路上,許多仕女和衛兵都偷偷向他行了注目禮。傑沃登年僅二十四歲,已經是王國風雲人物。雖是公爵養子出身,但體格精實、武力高強,十二歲當上小公主的護衛,十五歲晉升副騎士團長,小小年紀卻儀表堂堂,將王國騎士團鍛鍊得戰無不勝,每當他帶隊出擊,更是一騎當千、以一擋百,從他成年升任騎士團長以來,就一直是貴族們茶會時的談論焦點。

    有時連傑沃登自己都覺得,這樣的自己是否太過醒目,壓過了聖女露芙的風采,但又轉念一想,露芙是上主的代行者,她早晚要成為像坎默爾那樣聞名世界的偉人,自己總得闖出點名堂,才配得站在露芙身邊。

    才想著,他在王宮出入口的階梯上看見了露芙。

    那身穿白色聖袍的少女正拿著一籃物品,正要入宮。

    「喂!」

    傑沃登向她招手,露芙也注意到了他,那少女綻放的美麗微笑令傑沃登看得恍神。

    「怎麼了?剛值班結束?」露芙踏著輕快的小碎步向他跑來,「接下來要去找夏樂緹?還是去訓練?有空的話要不要來聖堂坐坐?」

    「國王陛下有事找我,去商量而已。」傑沃登回過神來,「妳拿著這是什麼?」

    「這個?嘿嘿!」露芙勾起神秘的微笑,但還是揭開了籃子上白布的一角,「這是草藥,我最近在學東方的藥草技術,其中有些草在附近的森林就有長呢!」

    「真的?妳昨天確實有說藥酒什麼的……」傑沃登彎身聞聞籃裡的藥草,味道有些刺鼻,讓他蹙起眉,「東方的奇學異術真多,是商隊的人帶回來的技術嗎?」

    「怎麼可能?商隊的人講得天花亂墜,通常只是想趁機揩油啦!」

    「學新技術是無所謂,往附近的森林跑要適可而止,雖然現在沒盜匪,猛獸毒蛇還是不少。」傑沃登沒有多想,直起身子,「下次去帶上我。」

    聞言,露芙的臉頰泛起淺淺的紅暈。

    「你到底是公主的護衛、還是聖女的護衛呀?」她不禁失笑。

    「公主殿下被我下禁足令了,暫時不用擔心她。」傑沃登雙手插腰,「要不妳們兩個一起出門,我就可以省點麻煩了。」

    他的回答讓露芙臉上的笑容垮下來。

    「你這傢伙真是……啊——好啦!」露芙忿忿地朝青年的胸甲捶上一拳,「下次去的時候我會叫上你們啦!真是的!」

    「幹嘛?妳生什麼氣?」傑沃登一臉莫名其妙。

    「沒事!」露芙鼓著臉頰別開頭,眼角餘光瞥見傑沃登拿在手上的書,「那是什麼?」

    「哦、這個?王太子殿下借我的,說是他寫完的新書,讓我讀完之後給他感想。」傑沃登隨手翻了下書,小聲抱怨,「那傢伙還是一天到晚幹這種事,真希望他沒忘記自己的本職。」

    「既然你很忙,那就先借我吧。」從傑沃登手裡一把奪過書,露芙眨了下眼,「我剛好認識一個很喜歡看書的朋友,說不定她會成為王太子殿下的忠實讀者呢!」

    「那倒是無所謂……休假前還我就好。」

    「放心,我後天就還你!」

    目送露芙用一點也不莊重的小跳步離開,傑沃登嘆了口氣。

    那少女所經之處,人們都向她友善地打招呼,她也熱情地回應。露芙是這樣一個溫柔善良的女孩,不拘禮節,不受教義拘束,自由自在。傑沃登曾聽說,過去的坎默爾也是如此。

    傑沃登的嘴角勾起了溫暖的弧度。

    希望露芙能永遠保持這樣就好。

    *

    「嘿……這是本很有趣的書呢。」

    放下手上厚厚的簡陋線裝書,格里嘉滿足地微笑,「裡面提出的三十六種治國方針雖然乍看荒謬,卻都有堅實的論點和科學證據支撐,如果能照書裡的方針實施,應該能成就偉大的聯合國家吧……寫出這本書的人,他的思想應該遠遠超越當前的時代。」

    「嗯……你的評價這麼高呀?」露芙一面磨著草藥,一面應答,「我是看不懂他在寫什麼啦……不過你這麼說,西羅多應該會很高興吧?終於有人看懂他的書了!」她停下手中的動作,將研磨缽湊到格里嘉面前,「磨得這麼細可以嗎?」

    「正確,妳的天分很高呢。」格里嘉微微一笑,「有沒有考慮來當巫士呢?」

    「哦!對、我要聽妳說巫士。」露芙興奮地將研磨缽放到一邊,在聖堂長椅上盤腿而坐,「昨天妳講到哪裡?黑魔教的巫士不僅負責祭祀、祝典、教育,還要負責審判、醫藥?妳們真厲害,哪像我們光輝教的聖職者,大部分只要會祈禱就行了。」

    「因為琉加是個政教合一的自由城市,所以巫士就像是官員一樣,什麼都得負責。」格里嘉回答,「不過,這些尋常巫士的工作,我其實沒有親自接觸過就是了。」

    「嗯?為什麼?」露芙好奇,「妳不是巫士嗎?」

    「是啊,不過,我的身分稍微有些特別。」格里嘉將手放上自己的胸口,眼簾半垂,「其實我已經活了快要一百歲,最近連第二個曾孫都出生了。」

    露芙冷冷地瞇起眼。

    「唉呀?這不是難笑的笑話哦。」察覺露芙不相信自己,格里嘉認真聲明。

    「不然是什麼?梅菲妳偶爾會說這樣奇怪的話啊。」

    「嗯,怎麼說好呢……」格里嘉低頭思考了幾秒,「我既是巫士格里嘉,又不是格里嘉,我的本名其實是梅菲斯托,我是被召喚到格里嘉這具身體裡的惡魔。」

    「哦、是哦。」露芙哼了一聲。

    「很難相信嗎?」格里嘉問。

    「當然啦!雖然我們光輝教也有類似的傳說。」露芙拿起放在身旁的聖書,翻開《英雄王紀》的篇章,「古代光輝帝王坎默爾,斬蛇者,光之戰士,他是神在世上的化身,他與熾天使一同行遍大地,將神的福音傳到苦難之人心中……這怎麼看都只是比喻吧?」

    「聽起來是很像比喻呢。」格里嘉同意。

    「所以說,惡魔什麼的大概也只是一種比喻。雖然身為聖女,這麼說不太妥當,不過我是不覺得神與魔皇真的存在啦。」出於心虛,露芙的聲音越說越小,「因為,如果祂們真的存在,怎麼會坐視子民的這些戰爭和苦難不管呢?」

    「這的確是個無解的哲學問題,從創世以來,同樣的問題在『我們的世界』也不斷被討論。」格里嘉抿唇微笑,「吶、露芙,聽完了琉加,妳想聽聽魔界嗎?」

    「嘿、魔界的神話傳說嗎?好像很有趣!」露芙笑了,「多說一點吧!」

    露芙與格里嘉,他們祕密的友誼在深夜的王宮聖堂持續展開。

    這對露芙而言是非常珍貴的羈絆,身在信仰虔誠的雷默多王國,身為聖女,這些話她從未對任何人傾吐過,只有格里嘉——這個來自對神一無所知的世界,卻又冷靜且充滿智慧的女性,可以成為她最好的知己。

    他們談的話題從聖書到魔典、西方到東方、天界到魔界,他們談論戰事不斷的邊界議題、談論琉加城內的文化衝突,談論醫藥與科學、政治與哲學,不管露芙說什麼,格里嘉總能聽懂,她擁有滿腹超乎想像的驚人知識,跟她談話永遠不會疲累,她們總是一起聊天到黎明。

    「聽說最近有一支叫『明火軍』的東征軍會成立,妳們也得小心點。」黎明前,她們坐在管風琴邊愜意地喝著蜂蜜酒,半醉的露芙倚在格里嘉身上,神色沮喪地說道,「聽說我的青梅竹馬可能會被抓回公國領軍……我只希望你們都平安無事。」

    「妳的青梅竹馬叫什麼名字?」格里嘉搖晃著玻璃杯中的明黃色飲料,問。

    「傑沃登。」露芙悶悶地說,「就是昨天清晨來敲門的那個。」

    「噢、害我們收拾得措手不及的那位。」格里嘉瞭然,但那名字又使她思索了一下,追問,「傑沃登……是『武勇的熾天使』那個傑沃登嗎?」

    「嗯,對啊,因為他的養父希望他能像武勇的熾天使一樣勇猛……」露芙沉默了幾秒,又說,「他是真的很勇猛哦,我聽說他在戰場上像鬼一樣。」

    「啊……是他?那個雷默多的騎士長傑沃登?我聽說過這個名字呢,他竟然是妳的青梅竹馬。」格里嘉微微一笑,「放心吧,琉加軍隊戰無不勝,萬一他成為了俘虜,我會看在跟妳的情分上,把他放回去的。」

    「琉加的軍隊真有那麼厲害?」露芙好奇地眨眨眼,「你們不是只是一個夾在峽谷之間的小城市嗎?」

    「當然,但是我們有完善的衛星系統,所以敵人的戰略和計策我們都看得很清楚。」

    「衛星系統?」露芙愣了愣。

    「是在我的故鄉施行的一種科學技術……我把這些帶到琉加了。」格里嘉說明,卻嘆了口氣,「如果我的伴侶也在這裡,我們就不需要和光輝教的軍隊消耗這麼久了……」

    「欸?妳有伴侶啊。」比起科學,露芙反而對戀愛話題更有興趣,「他是個什麼樣的人?你們現在還在一起嗎?」

    「妳要看嗎?我畫了他的畫像。」

    「要要!我要看!」

    於是,格里嘉從懷裡取出一枚項墜,打開蓋子,遞給露芙。

    項墜裡牽著一張畫,畫裡是一個俊美強壯的紫膚男人,笑得有點狡黠猖狂,身上穿著露芙從未見過的軍服,頭上有一對惡魔角,她想,這大概是什麼黑魔教文化特有的頭飾。

    「我第一次看見這種膚色的人……他是什麼民族出身的呀?」

    「是『捕魔草』,因為我出身『綠藤』世家,當時我們的婚姻受到一些反對。」格里嘉像是想起了遙遠的往事,嘴角卻揚起幸福的笑,「不過,我們尊敬的陛下親自下達許可,表達他支持我和小貝的婚姻,所以反對的聲音一夕之間就消失了。」

    「這樣啊……」格里嘉的解釋有許多聽不懂的術語,不過露芙心想,那許是光輝教與黑魔教的文化差異所致,畢竟格里嘉總是懂得比她多很多。

    「妳不是說琉加是自由城市嗎?還有所謂的王族和貴族嗎?」她追問。

    「在我的故鄉是有的,但在琉加沒有。」格里嘉回答,「應該說,過去曾經存在著所謂『琉加王族』的血脈,只是,因為坎默爾的光輝帝國嚴重迫害了黑魔教徒的生存空間,六千年前逃到琉加的黑魔教徒把原來住在那裡的琉加人征服了,王族也被囚禁、誅殺了。」

    「真的?那不就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嗎?」

    「是啊,所以『琉加王族』現在成為了傳說。」格里嘉拾起自己一綹銀色長髮,「不過現在是古文化復興期,琉加王族的血脈又一次受到重視,衍生很多傳說。現在琉加的人們相信,擁有這樣銀色頭髮的人是琉加王族血脈的繼承者。」

    「可是我聽說,琉加有不少銀色頭髮的人耶?」

    「是的,所以就連傳說也不可信、不可考了。」格里嘉溫柔地笑了笑,「也許有一天我會踏上旅程,來進行一場考古探索之旅吧。」

    「真的?到那時候務必叫上我!」露芙笑嘻嘻地說,「要是能和妳一起去冒險,放棄聖女的身分我也無所謂!」

    *

    太陽終於完全升起,格里嘉告別了露芙,披上斗篷離開了聖堂,一走到露芙的視線範圍外,身體便化作無數綠藤,鑽入地磚的隙縫裡,消失無蹤。

    數百公里外,「惡魔之城」琉加的中央城區教會內,綠藤再次鑽出地面,構築成人形,不一會兒的時間便化為巫士格里嘉·琉加的身軀。

    「你去哪裡了?梅菲斯托大人。」

    複數的腳步聲傳來,銀髮女人回頭,幾個身穿黑袍的祭司進入了她的房間。

    「現在外面戰爭不斷,請您有點身為『黑之勇者』的自覺。」為首的老人神情嚴厲地說,「別忘了,格里嘉·琉加名義上在七十七年前就已經被處死了。」

    「謝謝你的進言。只是我說過很多次了,我答應弗斯托烏斯先生成為黑之勇者,沒有說私人時間要受身為他兒子的你安排哦,馬洛祭司。」格里嘉脫下斗篷,不溫不火地回話。

    「認命吧,黑之勇者屬於教會所有,在琉加的法律上,您甚至不算是人。」老人冷聲道,「以魔皇之名,我命令你履行黑之勇者的職責,你的『衛星魔法』又暴走了,魔鏡上什麼畫面也沒有,士兵們該做的都做了,要是現在光輝教的軍隊攻過來,琉加將不堪一擊。」

    「唉……說過多少次了,電力供給不能斷、不能斷,沒有電的電視當然沒畫面了,衛星傳再多訊號來也收不到。」格里嘉頭痛地搖搖頭,打開衣櫥,拿出象徵黑之勇者的鎧甲,「真是,要讓科學在這個異世界普及究竟還要花多少時間……」

    她三兩下熟練地套上鎧甲,盤起銀色長髮,戴好黑頭盔,跟隨祭司離開了房間。

    出了教堂,踏上中央城區整齊乾淨的街道,夾道的人們紛紛停下腳步,向她致敬。

    「黑之勇者……」

    「是黑之勇者啊!」

    「今天太幸運了!」

    「竟然能看到黑之勇者大人,魔皇保佑!」

    黑之勇者,那是琉加人民心中的英雄。

    是黑之勇者的智慧使琉加免於每年初春的水患之苦,是他精良的設計使琉加整個城市得以建立於水上,是他改善法律、教育、醫療、訂定福利政策,使死亡人口大幅減少、使城市以商業貿易富裕繁榮、使街上不再有流浪孤兒挨餓受凍……是他將這個飽受戰亂苦難的破城改造成一個輝煌威嚴的大城市,使每一個居住在琉加的人民都深以琉加市民的身分自豪。

    接受夾道市民的歡呼,行進中的黑之勇者突然停下了腳步。

    盔甲下的視線望向市民之中一個抱著嬰兒的年輕男人。

    「嘖。」

    明白格里嘉的意思,大祭司馬洛咋舌。

    「梅菲斯托大人怎麼了?」一個年輕祭司小聲詢問馬洛。

    「那是格里嘉的孫子和第二個曾孫,在他們出生前格里嘉就死了。梅菲斯托看著他們長大,對他們很有興趣。」馬洛低聲回答,「區區一個惡魔,竟然對人類有興趣……」

    只見身披鎧甲的梅菲斯托脫離祭司團,穿過人群朝那年輕男人走去,青年看見黑之勇者接近,受寵若驚,連忙低頭致意。他只是第一城區一間小酒吧的主人,從不知道黑之勇者的真實身分,更不知道自己的祖母是誰。而梅菲斯托知道,他們就連見面相認都不被允許。

    他比了個手勢示意青年免禮,接著,戴著手甲的堅硬雙手輕柔抱起襁褓中的嬰孩。

    嬰兒有著一頭和格里嘉相同的銀髮。

    盔甲的冰冷讓睡夢中的嬰孩睜開了眼睛,一雙紅色的眼眸因睡意而半瞇——銀髮與紅眼,在古老的琉加傳說中,那是魔皇使者的象徵,是將為世界帶來救贖之人。

    看著那小小的生命,格里嘉的嘴角勾起了溫暖的弧度。

    「願創世的魔皇賜福於你。」

    他柔聲說著,輕輕靠上嬰孩的額。

    「……可愛的雲生。」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