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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泽寄生 第97节

    她猜到是什么门被打开了。她现在若有知觉,必会感到扑面灼热。是那个铺满火晶盐、种着灼骨藤的密室。

    白玺被扔进去的一刹,尚未气绝。她听到他最后发出一声低喃:“九蘅……”

    那游丝一般的声音里,没有仇恨,没有愤怒,只是疑惑的语气。

    他至死都不能相信九蘅会害他,想问问为什么。

    火晶盐自身无光无火,却能令他物燃起。白玺被抛到上面,身体很快冒起了火苗,照亮了狭窄的密室,九蘅看到他被火焰吞没时痛苦的抽搐。

    他的身体燃起,周边的所有东西都投出了影子,投不出影子的唯有他本身。

    “自己”一直站在密室门口,一动不动地注视着。九蘅伴在后面,眼睁睁看着白玺慢慢被烧化,成灰,最后一点火星熄灭。

    密室再度陷入无光黑暗的时候,紫光乍起,光芒湛湛的小兽腾然出来,径直朝“自己”迎面扑来。是白玺的精兽!

    像上次一样,脑海中的强光过后,乌云般的暗黑扑来,吞了这一段记忆。

    醒来时睡回了永福宫的凤床上,奔波归来的樊池正坐在床边微微俯身,企图趁灵宠未醒偷偷亲一下。被她发觉,脸一偏,一个轻吻落在颊上。

    门外响起银山的话音:“跑了一晚饿死了,白玺没做早饭吗?”

    她连忙起身应道:“他这几天没日没夜的整理东西,一定累坏了,别去吵他,让他多睡会。我去做。”已全然不记得前夜目睹的一切了血腥了。直到数日后从天宝镇回来,才再见到火晶盐上的灰白人形。

    此是第二次。

    天宝镇北边的山麓。

    九蘅独自追上参精安蒲,安蒲说出一番话,印证了对黎存之的怀疑,还拿出了燧蟊,毅然决然地返回天宝镇,去找樊池了。

    深受打击、又体力透支的她没有跟上去,倚在一棵树坐下,心中起伏得难以自抑。没多久就因为疲劳睡着了。

    精神恍惚之时,“自己”又站了起来。每当“魂魄离体”,被隐藏的那些记忆片断就轰然冒出。后方三尺的九蘅想尽了办法,试图反抗或是脱离。然而没有用。

    “自己”朝林深处走去时,用九蘅的嗓音发出召唤声:“招财——招财——”

    没多久,黑暗的森林中传来声响,巨兽从树木间奔腾而来,一跃落到“自己”的身边,巨大的脑袋拱过来,象往常那样在想她身上亲热地蹭几蹭。

    还未蹭上,招财突然停住动作,抬起头来,一对异色双瞳盯着“自己”的脸,流露出不解的神气。

    招财发现了!

    兽类的敏锐比人强的多,聪明的招财,发现面前的女主人虽然有着一样的外表,一样的气息,可是它分明捕捉到了异样。谁也不知道它是怎么发现的,可能是“自己”的一个表情,一个眼神,让它感觉到了什么。

    九蘅无声地喊着:招财好样的,那不是我,招财快跑,招财快跑!

    但是招财没有跑。它只是后退了一步,全身绷紧,毛发炸起,头颅微低,目露凶光,利齿毕露,发出威胁的低声嘶吼。

    此时此刻,它分明记起曾经遇到过类似的情形。那是在琅天城中,樊池有一段时间空有外表,内里却换了人。初次经历时它不知所措,不知该亲近还是该抵触。那时九蘅明确告诉它,它的感觉是正确的,樊池是假的,内里变了,就是敌人。

    现在是同样的情形,它清晰地认识到女主人的躯壳被敌人占据了。

    愤怒的招财怎么可能逃跑?然而它又不能攻击,聪明的大猫知道,这个躯壳主人还要用的,毁坏了主人就回不来了。

    所以它绕着“自己”兜着圈子,不靠近也不远离,做出欲扑的架势却不扑,只发出凶狠的低吼,只有一个意思:滚出去。

    任“自己”朝它伸出手,以温和的语调唤着“招财过来”,它也不肯上当。

    九蘅心中浮起一丝侥幸:如此耗下去,等到樊池寻来,或许招财能够逃出生天,又或者樊池撞破这一幕,能帮她把身体里隐藏的怪物揪出来。

    那时她不知道樊池被安蒲强喂了参丹,昏在天宝镇的石板路上人事不省。

    而“自己”显然也不愿冒险耗下去。九蘅肝胆俱裂地看到“自己”拿出了冥河扇。

    她无声地哭喊着招财快跑,招财却听不到。灰白的影子从扇面上冒出来,面罩后眼神阴狠,手中弯刀没有光泽,只有杀气。

    “杀了这只猫。”“自己”冒出一句徐徐的寒凉命令。

    残念杀手二话不说侵袭而去。招财已经做好准备,灵敏地腾挪躲闪,却不迎面反击。聪明的它看出对手是个残念,它见过的残念多了去了,知道此物可攻击他人,他人反攻却只会落空。

    走了数招,残念杀手竟没能伤到战斗经验丰富的招财!

    残念突然转了方向,弯刀袭向“自己”!招财“吼”的一声怒扑了过来,正中圈套。

    弯刀反杀如一道薄光。巨兽的身体沉重地跌落尘埃。

    残念杀手完成任务,被收回扇中。

    地上,招财颈中冒出血沫,起初那略微的挣扎也停止了。毫不意外的,青色的天冲兽从猫身上析离而出。

    此是第三次。

    第199章 隐藏的驭树异能 第四次就在昨夜。

    旷野的夜色像一袭黑色丝绸,浅浅月光在绸面上反映得如水清凉。火堆之畔樊池先当值,其余三人席地而卧,身下简单铺了点衣物。

    一个时辰之后樊池轻轻拍醒银山,两人换班。

    他挨到九蘅身边卧下时,见她睡得沉,怕惊醒她,就小心地没碰到她。

    之后阿步自己醒来,主动和银山换班。

    又过了一阵,九蘅醒来了。确切地说,是“自己”醒来了。错后三尺的九蘅意识,看到“自己”慢慢坐了起来。

    当值的阿步看过来,朝她做了一个“你睡吧”的手势,表示由他当值到天亮就好,不用九蘅换班了。“自己”却没有躺回去,而到阿步面前,做了个“跟我来”的手势。

    阿步有些不解,犹豫地看了一眼睡着的银山和樊池。“自己”竖指在唇前,表示“噤声”。脚步轻盈地走在前面,未触发警戒中的无意剑的任何波动。

    身有白泽碎魄的人可以在樊池的警戒范围内自由穿行。阿步虽没明白她要干什么,但对九蘅十分信任,她让他怎样做,他就怎样做了。

    “自己”领着阿步朝远处走去,走进了一小片稀疏的槐树林。阿步越走越茫然,跟上几步拉住了她的袖子,拦到她面前,打着手势表示不能走远了,危险。

    “自己”对着阿步说话了,声音微微低沉。

    “阿步,你有没有觉得,银山有问题。”“自己”说。

    阿步一愣,抬眼看着她。

    “自己”接着说:“你好好想一想,阿步。乌泽设计着我们把碎魄宿主找齐的这个说法,是银山先提出来的。连樊池这个神族人都没看透的事,他一个捕头怎么猜出来的?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他早就知道。”

    阿步慢慢松开了拉着她袖子的手,抿着嘴,没有吭声。

    “自己”又说:“还有。白玺是怎么死的?查了那么久,找不到任何凶手进入皇宫的蛛丝马迹,你有没有想过,凶手会在我们中间?银山被囚在无光塔地宫里过,他,最知道火晶盐的厉害。阿步啊,银山,就是乌泽安插在我们中间的jian细。”

    阿步后退了一步,困惑地盯着她,用力摇了摇头。

    “自己”语调诚恳地说:“阿步,你连jiejie的话都不信了么?”

    阿步摇着头,急促地打着手势:银山不会是坏人,jiejie你一定弄错了,你如果还疑心的话,我们回去找银山当面问个清楚。

    “自己”笑叹一声:“凡人们之间的信任真有意思。可惜毫无用处。”

    听到这一声“凡人们”,不像是九蘅会说的话,阿步怔了一下,却仍没有想通。

    “自己”的语调忽然变得寒凉:“阿步啊,如果银山不是jian细,那你猜,我们中间谁是呢呢?”九蘅看不到“自己”的正面,无法想象此时“自己”的脸上是怎样陌生又可怕的模样。

    阿步意识到了什么,又难以置信,一步步向后退去,想跑,又不甘心,目光锁在“自己”的脸上,希望自己是误会了。

    后背忽然撞上一人。

    他猛地回头,看到一个陌生的青衫男子,目光凉凉地俯视下来。这人是什么时候过来的?为什么丝毫没听到脚步声?又或者九蘅领他过来时,青衫人早就等在了这里。

    这人是谁?……阿步内心的问话尚未念完就知道了答案。

    黎存之。

    他们此行要找的风狸黎存之。

    因为这个人头顶上生着一株碧生生的小草,跟九蘅之前描述得一模一样。

    在两个人阴沉的注视下,阿步转身就跑,两步之后隐了形。他不知道为什么一向阳光灿烂的九蘅jiejie突然像变了一个人,只知道现在最该做的是返回露营地,告诉银山和樊池这异常的情况。

    “自己”背后的九蘅,见“自己”和黎存之没有追赶的意思,心中又升起侥幸,企望阿步能凭着隐形的本事逃回去。然而下一刻,就见“自己”单膝跪倒,手掌摁在地面。这动作有些熟悉——驭树异能!

    这个混蛋,动用了从进宝那里抢来的驭树异能!整片树林的槐树都被怪异的力量唤醒,它们的根系疯狂生长,破土而出,织成一片立体的大网。“网”的某处颤动不已,捕住了一个隐形少年。

    黎存之走到那团晃动不已的树根前,探手,捉住了被困住的隐形的阿步,手指弯起,用力,像在重重捏住一团空气。

    阿步显了形。他的脖子被黎存之掐住了,拼命地挣扎着,手脚却被根系缠着无法反抗,很快就窒息昏迷。黎存之又适时地松开手,阿步的头软软垂下。

    “自己”收了根系。阿步跌落在地,一动不动。

    第200章 争夺rou身掌控权

    这时黎存之举步走近了“自己”,抬手轻抚了一下“自己”的面颊,神情温柔,眼中又压抑着阴狠:“快要成功了。你快要回到我身边了。”

    “自己”微微颔了一下首。

    九蘅默默地呐喊:把你的脏手从我脸上拿开。

    黎存之突然抬眼看过来,与她的目光对上,满眼讥诮。他,看得到她。

    她狠狠盯着他,无声地骂道:黎存之你个混蛋,你是乌泽吗?你是乌泽!

    他不知能不能听到,反正没有跟她对话的意思。很快就移开目光,拎起昏迷的阿步,再深情看一眼“自己”,转身消失在黑暗中。

    而事情并没有到这里结束。“自己”走回了宿营地,回到樊池身边躺下。一瞬间,九蘅的意识归体,浑身颤抖一下,仿佛从噩梦中惊醒,又完完全全忘记了这个“梦”。

    她睁眼看了看樊池的睡容,又回头望了望,倒吸一口冷气——阿步怎么不见了?

    此是第四次。

    第五次。

    发现阿步失踪之后,三个人意识到阿步有性命之危,立刻分头在近处搜索。樊池往西,九蘅往北,银山往东南的一片槐林而去。九蘅所去之处的山坡地势较高,她想着登上去看看能不能望到什么。爬到一半的时候,一步抬起的脚尚未落下,莫名其妙的,感觉自己突然向后退去,刹那间身体没了知觉。

    她惶惶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抬眼却看到前方三尺直直站着的“自己”。

    这一次,身体里的怪物甚至没用睡眠来过渡,霸道地直接冒了出来,把原主的意识挤出体外。

    “自己”没有继续登坡,而是折转方向,朝东南方向快步掠去。跟以前四次一样,九蘅只能跟着,无可奈何,无能为力。

    她知道,这次“自己”的目标是银山。怎么办,怎么办。又要眼睁睁地看着银山死在“自己”手中吗?

    “自己”一步步走进了槐林,一边拿出了冥河扇展开,苍白的残念杀手浮出,如一道阴风钻入林中。九蘅内心撕裂般的呼喊着:进宝,招财,白玺,你们在吗?你们帮帮我,救救银山啊!

    突然地,“自己”的脚步踉跄了一下,再站定时,折扇掉落地上,缓缓抬手,拔出发中赤鱼,幻大。手势僵硬而勉强,仿佛在强行扯动着肢体。

    九蘅愣愣看着,不明白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