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05

    两天之后，爸爸开车载我回新竹的学校。

    在出发的前一天，爸爸还说要顺便出去玩，一路从台北玩到新竹，只是路程很短，我也不晓得有什么好玩的就是。

    然后我们全家人很厉害的是在我回学校的这天，一起睡过头。

    等到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十二点多的事情。mama首先叫我跟meimei起床，她说我们两个最会拖，叫我们赶紧刷牙洗脸，爸爸等一下要开车，所以让他再多睡一下。

    我觉得这很明显是偏袒，不过早洗晚洗也都是要洗，所以我也懒得跟mama计较那么多。

    而我跟meimei刷牙洗脸完，mama也去叫爸爸起床，期间我还把行李全都盘点一次，以免漏了什么东西留在家里没带去学校。

    等到真的出门已经快一点半，本来预定要一路从台北玩到新竹的行程，也因为我们全家睡过头而泡汤。行程虽然泡汤，爸爸却还是没有载我立刻回宿舍，他还是开车带我们全家在新竹这个地方绕来绕去兜兜风。

    最后，爸爸选择在一个渔港旁边停下来。渔港的附近还有许多小朋友在草地上放风箏，因为新竹的地形处于迎风坡，所以那些孩子们的风箏都飞得好高，感觉离天空很近。

    距离自己最近一次放风箏，是多久以前的事情呢？现在我无论怎么回想也记不起来，毕竟时间已经过了好久好久，都过了六年或八年也不一定。

    「风好大。」meimei颤抖。

    「风大是新竹的特色阿。」

    「而且好冷。」meimei又说。

    「我觉得还好，新竹再怎么冷也没台北冷。」

    我看着蓝色的天空慢慢暗下来，呈现一片灰蓝色的景象。

    新竹不常下雨，所以天空很少云，这点跟台北不太像。不过也因为如此，太阳下山时，天空顏色的变幻很明显，很容易就可以感受一天的日初和日落。

    「姐，下礼拜要回来喔。」meimei突然这么说。

    「干嘛？这么快就想我囉？」

    「怎么可能，你不在家我可以独佔电视跟床，我可乐的很。」

    「哼，那我不回去了。」

    「呃，话不是这样讲嘛，就……虽然你不在床真的是比较大，电视也比较没人抢，可是很无聊阿，都没有人可以说话。」

    「哈哈哈，好啦，我回去跟你抢床跟电视就是了。」

    「那你不要回来好了。」

    「好阿，就不回去了。」

    「不准！」走在我们前面的mama，听到我跟meimei的对话，制止了我们两个无聊的谈话。

    我们全家人就这样走着走着，散步在新竹的渔港码头边。

    风一阵吹来还夹杂着浓厚的鱼腥味，我又要跟台北告别了呢，突然有些小感伤。

    其实有些话是很难表达的，好比刚刚爸爸开车载我回来，我看见一个很大的路标上面写着新竹两个字，我突然有种想叫爸爸掉头回台北的衝动。

    并不是大学的同学不好，也不是我大学的生活不快乐，仅仅只是我对台北还是有眷恋。离开一个地方，我不知道要怎么去习惯属于另一个城市的生活节奏。

    虽然现在手机很方便，让我们随时可以听到想念的人的声音，但是我们有时候就是会很任性的想见那个人一面。因此台北跟新竹虽然很近，却也不再是想见面就能随时见面的距离。

    爸爸跟mama走进渔港市场里，我跟meimei也随后走了进去。

    里面大多都是卖鱼的摊贩，还有几间卖着贡丸跟鱼丸汤的地方。

    我们走进其中一家卖贡丸汤的店家坐下，爸爸直说来新竹一趟就一定要喝一碗贡丸汤再回去，但是我忘了告诉爸爸，只要我的大学在这里，我就有四年的时间可以慢慢喝。

    在喝汤的时候，我们全家出奇的安静。

    「忆涵，你在学校的时候要好好照顾自己喔。」mama对我说。

    「我知道拉，我可以好好照顾自己的。」

    「然后平常小心一点，不要给我乱交男朋友。」这次换爸爸说。

    「也要看我有没有人追阿！」

    「姐，爸爸跟mama其实是捨不得你啦。」meimei小声告诉我。

    「我知道，所以我会常常回去看你们的。」我微笑。

    「嗯……知道就好，时间有点晚了，你几点要到宿舍？」

    「晚上八点以前囉。」

    「那时间差不多，你们赶快把汤喝一喝，我们也准备要走了。」

    「嗯，好。」我低下头来默默喝着汤。

    突然有种汤变咸了的错觉，大概是因为我现在很想哭吧。

    虽然不是从此就不回去台北，但想到要离开自己从小居住的地方就是不太习惯。

    我想怎么样也没办法习惯吧，只要我们是人、是有感情的动物就怎么样也没办法习惯。

    爸爸把车开过新竹的站前广场，这附近是热闹的市区。绕过市区后一路直走，周围逐渐远离人群，只剩三三两两的零散路灯还点亮着新竹郊区里微微光亮。

    一路上山开过幽暗道路，学校附近本来有很多在台北看不到的农田，但因为天色真的太暗，所以现在什么也看不到。忘记到底转过了几轮、拐过了几个弯，只是回过神来，爸爸的车已经停在宿舍的门口。

    「忆涵，到了喔。」

    「喔……嗯，我知道。」我有点恍惚。

    「你没睡醒阿？」mama问。

    「也许喔。」我笑笑，打开车门。

    「那我先回宿舍囉。」

    「嗯，我们也要回家了。」

    「好，我这个週末就会回去了。」

    「嗯，好，等你回来我再煮一顿丰盛一点的。」mama说。

    「哈哈，我会期待的。」我轻轻把车门关上，看着爸爸的车慢慢远离我的视线。

    「要开学了。」我看着前方宿舍管理员室的灯光自言自语。

    只是挺悲剧的，行李不少。右手拿着沉重的塑胶袋，左手还拖着一个行李箱，慢慢走回房间的过程很艰辛，虽然许久没回来有些感慨，也想到桌子跟地板应该都积了很厚的灰尘，不过手上的重量令我丧失悲秋感月的心情。

    行李箱的声音嗑啦嗑啦的回盪在走廊里听起来好大声，费尽好大力气，好不容易终于走到电梯旁等候电梯，手机却突然响起。

    「你可终于接电话了。」

    「干嘛？」

    「我现在在你家旁边拉，可是你们家的灯好暗，是没有人在吗？」

    「蛤？你在我家旁边干嘛？」

    「没有阿，本来想说你要回新竹了，帮你办个送别会的。」

    「神经，我人已经在新竹了！我爸妈刚刚才载我来，怎么会有人在！」我突然有种想哭的衝动。

    「是喔！糟糕，失策了。」余昌浩在电话那头自言自语。

    「哈哈，你很笨耶，哪有人没弄清楚日期就要帮人家开送别会的啦。」

    「唉唷，我就那天问你你也没跟我说清楚阿，我还以为你还有一阵子才会回去。」

    「噗，白痴，不过没关係啦，还是谢谢你，我心领了。」我在电话这头笑着，「真的很谢谢你。」

    「好吧，那你的蛋糕我把它拿去给苏诗莹吃，反正她还在台北，哈哈哈。」我的脸瞬间垮下来。

    「喔，嗯，好，你拿去给她吃吧，反正留着也浪费。」

    「对阿，本来我找了一群要离开台北的人办送别会的说，结果你居然先回去了！」

    「哈哈，没关係啦，你就连我的份一起玩囉。」

    「好吧，那掰掰囉。」

    「嗯，掰掰。」我很快的掛掉电话，忽然觉得眼角湿湿的。

    电梯到达六楼，也是我寝室的那个楼层。

    我拿出钥匙打开房门，看见我的室友已经有两个人先回来，而且她们还都看见我眼睛底下有两行眼泪。

    「忆涵，你怎么了？」她们有点惊讶。

    我赶紧把眼泪擦一擦，「哈哈，没事啦，只是刚刚听到一则很好笑的笑话，笑到我眼泪都流出来而已。」

    「那笑话真的有那么好笑吗？有事不要硬撑，我们都可以听你说喔。」室友们都很关心的安慰我。

    「嗯，真的没事。」我努力扯出一个笑脸，「刚刚从台北回来好累喔，我先去洗澡囉。」

    「嗯，没事就好，你去洗吧。」

    我随便找了个地方就把行李放下。很快的从里面挑出睡衣、浴巾、毛巾和一些换洗用品便匆匆走进浴室。

    打开水龙头，热水哗啦啦的自莲蓬头上端淋下来，眼泪却也在这时候悄悄掉下来。

    【我会告诉自己要努力，努力的活在没有你的城市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