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 听说你是我的歌迷 (下)

    用电脑开了facebook，歆稊顺手将手机的网路关掉，接了电脑主机上的usb充电。

    【钟歆稊：你想要聊什么呢？】儘管作家对于键盘相当熟悉，甚至对写字的内容也是，可是对方是骆其琛，无论如何歆稊还是想了很久才键入第一段话。

    原本她想要道歉，希望昨天拒绝他的请求不会造成他的麻烦。不过，话卡在喉咙口未出，歆稊自我安解嘲的猜想婠沿企划一定早有别的备案、别的人选，于是她完全想不到别的话题了。

    【chiluo：我听说你是我的歌迷？】而其琛也好像不在意的样子，提起另一件事。

    【钟歆稊：嗯，从你参加歌唱比赛的时候就开始注意你。】

    【chiluo：歌唱比赛？哇，那你真的暗恋我很久喔，六年了。该不会你也有我全套的专辑跟ep吧？】他用了「也」，让歆稊想起今天他说拥有自己的每一个作品。

    【钟歆稊：那当然！四张专辑、两张ep，都有你的亲笔签名。】

    谈到这个，她有些小得意。任何追星的粉丝都知道，特别是大宗的唱片公司举办的签唱会，歌手本人都只会签当下发行的专辑，不太会理会你拿出的前一张专辑。于是，她引以为傲，她可是从最初出道时就喜欢的不离不弃，才能蒐集骆其琛的所有专辑签名。

    【chiluo：你来过我的签唱会？】

    【钟歆稊：对啊，虽然我很不喜欢人挤人，不过，每个人都有自己支持的方式嘛。】

    钟歆稊支持的方式，就是坚持每一次都要写一封信给他。内容很广泛，她会和他分享最近这张的专辑她听完的感想、她看完某一场访谈的感受，很直率的想像对方是自己一个亲密的朋友，希望能传达给对方自己的真心真意。并且，她单纯的相信，对方都看在眼里。

    只不过，相信是一回事，不在对方面前提起是另一回事。

    过去六年来，她已经太习惯过这样的生活，几次的信件还会藏入自己当下的心情起伏，如此她就可以想像那些歌曲是安抚自己的声音。不在其琛面前戳破，只是因为她无法想像，若他回了一句不清楚，那会不会比他号称喜欢自己的作品却不熟悉而更伤心。

    【chiluo：选一首最喜欢的歌来听听，我一眼就可以辨识你是真的粉丝还是假的。】

    这种对自己信心满满的玩笑语气，和他上节目的形象很像。听说演艺圈有两种人，一种是下了舞台就完全反差的沉默，另一种是放纵的扮演自己。骆其琛看来比较接近后者。

    【钟歆稊：我最喜欢比赛时期的自创曲〈窗〉。】

    【钟歆稊：那是你最简单的一首歌。就算《阳光与翅膀》里的歌可以让人很放松，可是每一次听到你参赛唱的〈窗〉，都让人想起自己单纯的嚮往。】

    要她选最喜欢的歌，歆稊可以想也不想的直率回答。甚至，她不免因为渐进的问题而投入了起来，其琛还没有问原因，她就逕自解释着理由──如果不是隔着这一片萤幕，她不篤定面对面时自己讲得出半个字，尤其对方不是别人，他是「骆其琛本人」！

    【chiluo：单纯的嚮往……你是在暗示我唱得很糟吧？编曲很粗糙、很青涩。】

    【钟歆稊：不会啊。很多人成长以后就会忘记初衷，好像有一点不屑以前的模样。可是我觉得你一直都没有变，只不过是，长大后我们都无法再模仿以前的青涩了。】

    【chiluo：无法模仿的青涩啊，说得真好。】

    歆稊安静的望着其琛的这句话，沉默好一会的空白，她不晓得该不该主动说些什么。

    要说其琛是很好的聊天对象，他绝对是。为了不让场面尷尬，他恰如其分的用一连串的我问你答，让歆稊意料之外的畅所欲言，如同写信给他时一样毫无压力。

    唯一不同的是，她不敢像写信时一样自在的丢出问题。真要说为什么，或许正是因为对方活生生会在自己面前吧？当歌迷的时候，她可以假设对方很忙，没道理需要回应她的问题，遇到莫名其妙的问题也因为无须回应不会感到压力；可是此刻，她担心她的问题会让对方觉得隐私被侵犯，甚至对于「钟歆稊」这个名字印象扣分。

    画面突然跳出对方输入中，歆稊顿时觉得松了一口气。

    【chiluo：可是对我来说，你就不一样。你好像一直都没有变，从《grandma》开始的每一个作品，你都是一贯的乐观天真，让阅读的人逃脱出黑暗，很治癒。】

    【钟歆稊：那是风格。反而我要是一直都像《grandma》一样不变，不就表示五年来我毫无进步。你应该也不敢想像自己再唱一次〈窗〉会怎么样吧？】

    【chiluo：如果我敢想像，你想听吗？听我再唱一次〈窗〉？】

    望着自己反问的句子被对方如此认真的回应，歆稊呆呆的看着萤幕，好一会都没有反应。

    六年前，骆其琛参加一个初期很冷门的歌唱选秀节目，俊俏的外表让观眾们给了一个王子的封号，可是他却非常讨厌王子的框架，他挑冷门的曲目、他展现不协调的肢体，最后端上檯面的是一首自己创作的歌曲，自弹自唱的表演获得在场的一致好评。

    就是那一首歌，写着对于未来嚮往的〈窗〉，让歆稊情不自禁的爱上了撰写那个憧憬的男人。她知道那首歌并不精鍊完美，但是朴实的吉他和弦、简单的词汇，意外的让她彷彿看见了窗外纷飞的蝴蝶，那温柔的嗓音轻轻唱着，儼然就是一个完整的故事了。

    【钟歆稊：当然想。我一直很好奇，为什么你不将这首歌收入专辑里？】

    【chiluo：我一直在等待。等我够红、等公司认同我的创作，等到我有机会成为自己的专辑製作人，我才要收这首歌──如果你不来帮忙我的赠品，我就发不了新专辑了。】

    【钟歆稊：跟我有什么关係？】

    【chiluo：在我最初的构想里，我就认定要找你来替我的每一首歌写故事。因为这张专辑的主题是「第一次」，而你是第一个让我印象深刻的作家。我只找你喔。】

    【chiluo：你不是我的歌迷吗？你忍心拒绝我的请求？】

    歆稊的手指停在键盘上方动弹不得。

    她想也想不到，这个大明星怎么说耍赖就耍赖了起来？难怪他在圈内好友眾多，他实在太会说话。先是诱导自己承认是他的歌迷，再来一步步的挖洞给自己跳，到后来直接反问她，你忍心看我第一次当製作人专辑却无法如期推出吗？

    【钟歆稊：除了我，还有很多选择，台湾多的是比我更会写的作者。】

    【chiluo：除了你，别的人我都不要。】

    歆稊觉得自己的手心微微湿润，不知不觉在这个季节也能紧张的出汗。事实上，昨天她能拒绝，最主要还是倚靠唐予麟在现场：她很瞭解自己，歆稊知道自己的叛逆可以被妥善处理。

    但是，相隔了不到二十四小时的此刻，她的偶像亲自上门撒娇，她的脑子登时冒出许多考量：她正视自己的不安，害怕做得不好会砸了偶像的招牌、担心昨天的远观都换来脸红该怎么相处，并且忧虑着，不擅表达与恐惧人群的自己，真的能够胜任吗？

    无数的自我障碍在歆稊眼前浮现，像一组提示的跑马灯般闪动着刺眼的黄色警告。

    她知道，一旦开始考虑，她就已经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