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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星(02)初相逢

    第二章·初相逢

    2021年8月14日

    脑袋里一团乱麻,我只觉那阵最本源的恐惧被迅速放大、放大……只是几个呼吸间就膨胀起来,将我整个人灌得鼓鼓囊囊,一戳就要爆掉似的。

    此时此刻,我迫切地想要逃跑。

    这遗迹里的一切,都忒不对劲!阴森诡谲的布置、一路上从未遭逢机关守卫、记录屠杀的壁画、歌颂虫族的怪书、头顶正上空的血月……重重疑点拼凑在一起,我的脑海中猛地响起一声炸雷!此地分明是所地下遗迹,又怎么能……怎么能……瞧见尼泽利亚这素来诡异非常的血月的?我再把手中的照明符文朝上一甩,那字形变幻两下,径自往上头飘去,而我站在下头抻长了脖子,借着符文的光辉定睛往上头一看,好家伙——只见我们头顶上方,那殿堂的天花板之上,竟破了个大窟窿出来!只是那窟窿圆滑非常,分明不像是胡乱破坏出来的,倒像是……像是故意修成这般的?吃惊的同时,我一下将之联想为某种计时的工具,就像是日晷、沙漏之类的东西。

    那明晃晃的血月就挂在天上,在一片死寂的大殿中投下不详的影子,红惨惨的,让人恍惚间觉得自己就置身于那猩气浓重的血海之中,窒息、压抑到了极致。

    我的耳畔忽然响起吟游诗人的一支歌谣,那声音似有若无,安静的叙述,将遥远的传说娓娓道来:我从遥远的星上来,到不知多远的彼方去。

    我取下巨兽的骨头,记述遥远故乡的歌谣。

    我点燃文明的火焰,延续属于我们的文明。

    我从遥远的星上来,到不知多远的彼方去。

    谁知严寒悄然而至,无期的旅途被迫中止。

    尼泽利亚、尼泽利亚,愿你鲜红的明月笼罩。

    泰拉瑞亚的诗人多不胜数,他们大多是四处漂泊的旅者,会拨动竖琴或是其他的什么古怪玩意儿,唱出一段段诗歌。

    其中或是大家耳熟能详的、或是鲜有听闻的,而方才回荡在我耳边,大抵是后者,是我偶然在塔尔山的一间酒馆里吃着史莱姆果冻时,所听见的。

    我不敢把这支歌同眼下所在的这座遗迹联系起来。

    两者相差的年月实在太多太多,这遗迹是上古时期就有的,怎么会和人类的曲子有关?可是若说没有关系,也未免巧合太多,来自天外、突遇严寒、尼泽利亚、血月……脑子实在太乱,再也没法多想。

    烦躁和不安纠缠着,愈来愈盛,扎根在胸口里,眨眼间长成棵参天大树。

    「喂!」

    我朝同行的几人喊了一句:「这里真的很危险,这里是……」

    虽然我是很不喜欢这些大人,但好歹也是同事一场,要我眼睁睁看他们把小命交代在这里,还是不大可能,至少我得提醒他们一下。

    可我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其中一人打断了,他一边嚷嚷着,一边将我用力推开。

    「小屁孩就是小屁孩,滚开,别打扰本大爷发财!」

    他这一下用了七八分力气,我体型本就小了些,猝不及防之下被他这么一推,立时便重心不稳,「哎哟」

    了一声,直接跌了一跤。

    这还不算完,因着这台子是立于一方拱起的地砖上面,四周都是阶梯,一级一级往下,直到和周围大殿齐平。

    我从那最高的地方摔下来,再加上那人推我时用力有些狠了,我竟然像个包子般,一路「哎哎哎」

    地滚了下去!那股巨力传来之后,我就只觉重心不稳,紧跟着天旋地转,再定睛看时才发现自己竟一下子摔出去老远,全身上下火辣辣得疼,眼前还有点冒金星,实在是难受极了。

    我心道这家伙也忒讨厌,好心警告他们,不听也就罢了,居然还推我这么一下,把我摔这么惨,还有没有天理啦!毁灭吧、赶紧的,我一边抱怨着,诅咒这家伙被穿成鱿鱼串儿,一边拍拍棕色考古袍子上的灰,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哎,这袍子还是我花大价钱买的哩!七个金币呢!本来想传出来衬托下气氛的,就这么弄脏了也太可惜了,幸亏是土色的,稍微脏点应该看不大出来吧?这可是塔尔山上的咖啡羊才有的毛呢,不好洗的!真是的,臭大叔,这么急着死就赶紧死吧!我在心里愤愤地想着,抬头想要抱怨两句,却忽然有什么热乎乎的东西溅到脸上来了。

    我下意识地摸了摸,入手一片温热,有些黏滑。

    这是……?我心里打了个突。

    这熟悉的手感和气味,分明就是……人的血!目光再顺着石阶往上探去,在那上头的台子边上,赫然多出一道人影!那身影纤长消瘦,分明是个女人,再一想我们这一行里,分明就只有我一个小女孩,怎来的一个女人?!我吓得簌簌发抖,连忙想要找个地方猫起来,然而身子却像是着了魔一般,和我逃命的想法背道而驰,无论如何都想试图瞥见她的姿容,时间彷佛凝固了一般,变得极端缓慢,在视线逐渐对焦的这段时间,我彷佛是那即将遭受酷刑的死囚,心焦不已。

    然而无论我怎么挣扎,屠刀还是一点一点的、毫不留情的临近了,我的眼睛将那一幕清晰剥下来的同时,大脑已经将之深深铭刻在我的记忆中,使我再也忘却不掉那人的模样——她一身衣裙如同血染,上面缀着黑色的锁魂花,每个花瓣都像是伸出来

    的鬼手,缠绕在她的衣服上,弄得阴气森森的,却全然将她的魅力掩盖半分,那苍白的唇上染着点点刺目的红,整个人美得病态而充满恶质,彷佛是地狱里爬出来的修罗,妖媚却危险。

    最让我印象深刻的是,她的一双眼睛鲜红欲滴,眼白里面养着猩红的眼珠,彷佛随时能涌出血来。

    我瞧见了,我都瞧了个一清二楚,包括她野兽般的竖瞳,亦包括她周身张牙舞爪的莹白色光洁触手。

    没道理瞧不见的,因为她的那些个触手上,分明正挂着几个男人的尸体,正往下滴答、滴答地淌着血。

    我自然是没胆子为了这些个不是很熟的人伸冤的,不如说全身的细胞都叫嚣着逃跑,我根本都生不起来别的心思。

    要不是如今吓得腿脚发软,急的都快尿出来,我早就拔腿开熘了。

    这破遗迹真不是人来的!怎么为了七百金币命都要搭这儿了,忒不划算、忒不划算!闭着眼睛,我一面后悔自己干嘛不继续接我的讨伐任务,偏生要来这丧门地界,一面求着漫天神佛保佑,让我的腿赶紧听点儿使唤。

    而就在我担惊受怕的这个节骨眼儿上,那台子边的狠角色斜斜睨了我一眼。

    我同她目光相交,霎时间亡魂直冒。

    透过她的眼睛,我跨越无尽的历史长河,「亲眼」

    见证了不知多少年前的杀戮。

    什么神明什么巨兽,在她面前统统不值一提,她彷佛死神的化身,无论是怎样的生命,只要她想杀,便杀了。

    我一下子清楚了自己的下场,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全身控制不住地抖。

    恍惚间我感觉冰凉的地面有点热乎乎的。

    下一秒,她的身影闪现至我面前,笑吟吟地看着我。

    我不清楚她是不是真的在笑,因为她冷冰冰的脸上并无表情,只是那猩红如血的眸子里,分明颇有些玩味。

    她伸出一只手。

    我以为她要取我狗命,吓得赶紧手脚并用,爬远了些。

    她这下似乎更高兴了,嘴巴动了动,咧开一个僵硬的弧度。

    「光是看见我就吓得尿出来,要是摸摸你的脸,还不得……」

    她嗤笑,似乎是对我的恐慌感到好笑。

    我这才注意到,我先前屁股在的地方,分明有一滩水渍!再一想先前感受到的、身下的热意,我一下子反应过来——自己竟然是被她吓尿了!这下子,我可太委屈了,本来一条命栽在这里就够倒霉的了,现在居然、居然还要被弄成这样!所谓物极必反,情绪到了极致往往会爆发出来,致人疯狂。

    我当下也是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

    我一边哭嚷着你这个变态、坏女人,一边用藏在后面的手指画下一个个符文。

    第一个字符写下,螺号为引。

    空荡荡的宫殿中突兀地响起一声号角,像是用巨大的海螺吹出来的,声音低沉而可怖,回响在整个大厅中。

    第二个也勾勒完成,塞壬起声。

    隐约可以听见一个女人在哼歌,声音美妙动听极了,却又不太分明,如梦似幻一般,让人听不真切。

    待得第三个画好,聚水成兵。

    从地砖下、墙缝里、穹顶上、乃至于空气中,涌现出许许多多的水流,它们汇成形体,像是拥有了灵魂一般的,长成了一只只飞禽走兽的模样,对着那个女人发出无声的尖啸,示威着。

    那场面壮丽极了,无论看几次都看不厌。

    这可是老师教我的绝技,要是这招流水化形一派的最强技「塞壬之声」

    也不是她的对手,那我可真就只能做那桉板上的可怜小鱼,任人宰割了。

    我想,即便不能成功好歹也能拖延点时间才是,到时候我就直接悄悄跑路,说什么也不能再留在这鬼地方!是以,我将那些化形出来的猛兽们召唤出来,就马上准备撤退了。

    我小心翼翼地挪动身体,生怕被敌人发现我的真实目的,而在确保那家伙被一只水做的大象遮挡住了视线的时候,我拔腿就往进来的殿门口跑。

    然而,无论我怎么狂奔,那威严狰狞的大门一点也没有变近的意思。

    就好像,我从未移动过一般。

    我再往脚下一看,却发现不知何时,我的身体已然悬在空中,两条腿只是在虚空中原地踏步罢了。

    我顿时毛骨悚然,这番腾空时若不去注意,竟然和在地面的感觉别无二致,到底是怎么回事?旁边传来笑声:「小家伙,你不会觉得,凭这种手段,就能从我眼前熘走吧?」

    我面色涨红:「这、这种手段怎么了!既然抓都给你抓到了,要杀要剐,悉、悉、悉听尊便!」

    反正横竖都是死了,那还不如来得痛快点,想来这女人肯定也是个极端恶毒的主儿,与其唯唯诺诺的狼狈求生,不如大义凛然一点,死得还能帅一点。

    做足了心理准备,我索性也放开了,嘴里更加放肆了些,得意洋洋地晃着脑袋:「我可告诉你,这些流水化形随着时间变

    化,还能愈来愈强,你再要放松警惕,可就要有大麻烦哩!」

    我所言非虚,流水化形最初成型的时候,战斗力并不十分可怕,但它们能持续吸收周围的水元素强化自身,只要施法者没有切断魔力供给,这种循环就会一直往复,给它们时间成长可是非常不明智的选择。

    谁知那人反倒不屑地呵了一声。

    压箱底的大招被人如此瞧之不起,我自然很是生气,可还没等我接着嘴上逞强,我就见那女人身后张牙舞爪的东西倏地一闪,紧接着,我感知范围内,所有的魔力造物和我之间的联系就都被切断了。

    我心中大骇,吓得嘴巴大张着,却怎么也挤不出来半个字,脑袋里一下晃过那壁画上的女子,一招之间血流成河的场景。

    周围一地的水渍嘲笑着我方才的不自量力,那女人就那样踩在水里,冲我招了招手。

    一阵微不可查的力道包裹住我,我便见到她的身影开始在视线中逐渐放大。

    「什么大麻烦,我怎么没见到?」

    她慵懒地往后一躺,漆黑的王座从虚空中显现出来,托住了她的身体,而我这时注意到,不是她的身影变大了,而是我被拉扯到了她的面前。

    似乎有什么丝线一样的东西绑缚了我,让我不得不任由她摆布。

    女人就那样窝在王座上,一手随意地拄着脸,银发散披着,像是一片塞西莉亚花丛,覆在她身上,平添了些静谧柔和的气息。

    只是她那猩红的眸子里透着的,却尽是霸道和威严。

    我注意到她头上顶着一盏王冠,上面七颗宝石,闪烁着不同的色彩,最中央的是一种介于银色和灰色之间的色彩。

    她似乎注意到我在观察她,面色有些不悦。

    「谁允许你用那种眼神看着我了?」

    她声音懒懒的,只是略略低着头,指头在拨弄王座上的扶手,像是百无聊赖地在把玩着上面的花纹。

    我刚想要收回打探的目光,距离却猛地被又一次拉近,近到这位女皇大人的呼吸都喷到了我身上,让我直打哆嗦。

    她一手揪起我的衣领,羊毛制的学者服被她拽得皱皱巴巴,扯出来很深的纹路。

    我听到她在我耳畔轻语,那声音像是最惑人的魅魔、亦如地狱中爬出来的杀神。

    「是不是欠调教了,嗯?」